死亡之城的记忆

王　阳

悲伤笼罩下的地震灾区，空气中弥漫着生离死别的气息。灾区的天空却很深邃，缀满了点点繁星，每一颗星就是一个人。他们的名字，是遇难者，是救援者，是志愿者；他们的职业，是军人，是学生，是教师，是医生和护士，或者没有职业，或者有，但我们不知道。

当我们把很多泪洒给他们，把很多敬意献给他们，不经意间，我们发现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称谓：中国人。

学生，自古英雄出少年

2008年5月12日，大地一声低沉的吼叫，一分钟前还在梦想明天的孩子们顷刻间生死两茫茫。生死一瞬，他们在哭泣的土地上，上演了英雄剧。

林浩是汶川地震中年纪最小的救人英雄。5月12日地震发生后，林浩刚从废墟中爬出来，又转身回去把昏倒在走廊上的女同学背出去交给校长，再爬回去，又把另外一个男同学背出来。汶川县映秀镇渔子溪小学2年级的31名学生中，仅有10人在地震中幸免于难。这10名学生中，有两人是被同班同学林浩冒险救出的。小林浩说：“我是班长。”

然而，汶川县映秀小学的藏族小姑娘却没有因为那颗天使的心而逃离死神之手，当救援人员发现她时她的手还紧紧搀扶着一位同班同学，帮老师组织同学撤离。“女儿，你为啥子不‘自私一下哦……”父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怎么也唤不醒乖巧的女儿。

尽管地震给予了我们太多的痛苦，但是乐观豁达的学生却能坚强地把痛苦勾兑成人世的感动。

躺在病床上的薛枭，再也不能用他的右手打篮球了，地震夺去了他的右臂，但每个人都记得他在废墟中，乱哼哼没调的歌带来的片刻轻松：“叔叔，我要喝可乐，要冰冻的。”这一幕被中央电视台的镜头定格成了永恒，从此他有了一个可爱的名字：“可乐男孩”。

这场霸道无情的地震催发出人性最原始的美。这些学生在这场灾难中都被称为“英雄”。

教师，燃烧生命的红烛

5月12日，新婚后第一天上班的苟晓超在跟班巡查。正准备走出教室的苟晓超突然感到地板在震动，门窗玻璃噼哩啪啦作响，整栋教学楼剧烈摇晃，地震！“快疏散孩子！”苟晓超向正在一二楼跟班的老师大声呼喊，同时下意识拽着几个前排的孩子冲出教室，10余名孩子紧跟在他身后。这时，震下的砖块和混凝土砸向他的双腿，他的胸部、头部也受到了重创。10多名吓呆的学生死死抱住课桌，苟晓超第三次冲进摇摇欲坠的教学楼，声嘶力竭地吼道：“快跑！快跑！”逐一拍打学生的头，然后双手夹着两个孩子飞奔而下。

“轰！”一声巨响，这个刚刚解决终身大事的新郎官，还未来得及品味婚姻的幸福，就在这场灾难中匆匆走完了23年的人生旅程。

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无数的老师向我们讲解生命意义的最后姿势：蒲斌，撑着门框，身下5个孩子；吉庆云，用身体筑成“救生圈”； 杜正香，用肩和背为孩子挡住横梁……他们把所有对学生的爱和希望，写成了那凝固的、飞向天际的美丽。

复课！令人感动的课堂

5月13日， 震后第二天，都江堰向峨乡海虹小学的４名老师垫资几千元，支起两口铁锅、３顶帐篷，办起了灾后“学习班”，成为重灾区第一所复课的学校 。

５月19日，北川中学幸存的1500多名师生在帐篷和板房教室里异地复课了。当再次看到熟悉的北川中学牌匾高高竖立时，师生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个泪流满面。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令人感动的课堂。不少老师拖着残病之躯、缠着白色绷带，坚持给学生上课。

他们，是一群最平凡的人；他们，从事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人民教师。

企业家，让商业逻辑失效

汶川地震爆发后，北川县成了重灾区，教学楼也无法幸免，大量学生、老师被倒塌的房屋压在废墟中。然而，就在这所距离北川县城仅15里路的邓家海元村山中的刘汉希望小学里的师生奇迹般地全部安全撤离。这座小学被网友称为最牛希望小学。网友们表示“向建这座楼的施工者致敬!”

然而，监理学校修建工程的人坚决不肯透露他的姓名，大家只知道他是汉龙集团的办公室主任，老板叫刘汉，总经理孙晓东。只知道十年前，刘汉和孙晓东对他下过死命令：“亏什么不能亏教育，这次你一定要把好质量关，要是楼修不好出事了，你就从公司里走人吧。”那段时间人们总能听到他在吵架，在发火，在追款项，好像所有人都是他的仇人，十年后我们才知道他是所有人的大恩人。在这次地震中，他所监理的其他4所希望小学也昂然挺立。 著名媒体人李承鹏在自己的博客里说：“所谓奇迹——就是你修房子时能在十年前，想到十年后的事情。”这是一个企业家的良心答卷。

与内敛的汉龙集团不同，“首善”陈光标一身军用迷彩服，左臂戴着红十字的标志， 带着从总公司、分公司紧急调度的60台大型机械，在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向绵阳、北川进发，几乎与救援部队同时到达灾区。此时的陈光标与其说是一个商人不如说是一个侠客。

在北川，每次发现孩子的尸体，陈光标都会捡起地上的书本盖住孩子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背过多少死尸，全身都是血浆，累得走不动。与他一起参与现场救援的下属统计出来他亲自救出了12名幸存者，一共背了208具死尸。

在震后20多天里，他共向受灾群众派发了百万余元的现金，发钱都发到手软。“他们太可怜了，我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

进入灾区参与救援的企业家不止陈光标。北京安全软件厂商瑞星也出现在灾区现场，主要目的是捐赠物资。而远在天津的荣程联合钢铁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张祥青则一掷亿金。地震对于他来说有着切肤之痛。32年前，唐山发生7.8级大地震，他在一片瓦砾中幸运地活下来。32年后，汶川8.0级大地震再次震痛了这个地震孤儿的心，他知道8.0级意味着什么。

胡润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企业家如此大规模的群体慈善行为，令人惊叹、动容。” 这种强烈的家园意识是无法用商业逻辑解释的，因为只有中国的语汇里把“国”称为“家”。

志愿者， 奉献不仅因为苦难

5月19日，晚10点，一个白色的身影钻出废墟，一跳，再一跳，只两下，就从五六米高的废墟上跳到平地。 那是个1.6米左右的小伙子，头发和眉毛上满是混凝土粉末，胡须稀疏柔弱，稚气尚存。 他叫尹春龙，20岁，是忙碌在映秀镇的一个普通志愿者，但救援现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神奇小子。他将两名在废墟里坚持了150小时、179小时的受灾群众救出。

5月14日，他走进映秀镇，开始帮助抬伤员。五天过去了， 映秀镇仍有大批死者未被挖出， 空气中弥漫着腐尸的气味，他自愿选择了钻进废墟中刨人的工作。这个神奇小子勇敢、敏捷，有时还有点执拗，面对经过179个小时努力救出来的马元江，他颇感遗憾地对四川消防总队副队长说：“你们一开始按照我指的方向挖掘，就会让他少遭24小时的罪。”

5月31日，他又参与到失事飞机的搜救中。他和黑水民兵一起运送遗体，他帮着将机长邱光华的遗体抬出了最艰难的路段。 “他是真正的英雄！”一名在现场关注救援过程的武警四川省消防总队医院的医生说。

共青团四川省委的工作人员说，从汶川地震发生到 6月21日，涌入灾区参加抗震救灾工作的国内外志愿者近130万人次。他们在城市、乡村，在救援现场、受灾群众安置点、医院……他们在护理病人，搬运物资，捐款捐物，维持秩序……他们中有工人、农民、公司职员……他们在这片悲伤的土地上，默默展示着古老民族的心性和慷慨侠义的古风。

地震发生后，中南大学1万多名学生向学校提交申请，请求上一线支援灾区，希望参加支援灾区志愿队。清华大学数百名学子排成长龙为灾区献血……

这是中国一群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国家的伤痛、同胞的苦难激发了中国普通民众前所未有的热情、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