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3
陈漠
他一觉醒来——就在想喝酒。
别骗自己了,你真的想喝那个什么鬼含漱药吗?
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念叨:“你就是戒不了,你不想要什么化合物,含漱药也只是应个急,你就是想要喝酒,纯粹的酒精,传统的酒精,比如一夸脱的Statesman波本。”
“琥珀色的液体流过喉咙,想想那麦芽的香气、潮湿的泥炭,仿佛伸手就能握一把在手里,好好回忆一下。”
“闭嘴!”他恶狠狠地对着镜子咆哮。布满锈渍的镜子里,则是一张肿胀而沮丧的脸。
那声音并不畏惧:“NS-5已经猜到你昨晚去酒吧了,你觉得他会相信你只是去‘坐坐?你就是酒鬼,改不了的,你心里也知道,不然你刚才接他电话为什么不坦白告诉他?”
“他只是我的搭档,我们没什么私人关系,我犯不着跟他说这些。”
那声音尖利地笑了起来:“你还在担心那些虚弱的社会评价,这可不像你。你会回来跟我一起的,这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想想那些美妙的旧日时光。”
水龙头在轻微地震动,抖出散落的水花,他抓起冷水在脸上抹了一把,抬头望着镜子里肿胀的脸:
“我好了。我不会回去了。你自己在那里好好呆着吧。”
“你能不能不迟到?”NS-5嗓音滑腻地问道。和往常一样,他总喜欢用反问来表达讽刺。“听着,马修,执法人员不允许有成瘾性依赖,就算是古老的传统也不行,你很清楚。”
黄色的警戒带表明,面前就是这次出警的现场。马修·奎尔随便穿着一件旧风衣,站在这间破旧的公寓门口,对他的搭档的警告置若罔闻。NS-5是一个人类警察。和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一样,他植入义体,是为了增强机能,也是为了时尚。他大部分工资和贷款都贡献给了义体合植企业,包括那滑腻的谐振器嗓音。在内容增强系统里爆炸溢出的那些沉浸式营销,没人挡得住。
马修则是被时代遗忘的渣滓,他不爱好这个,甚至有一点歧视性的观点。古时候似乎有这样的词来形容这种倾向,叫什么主义?
马修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昨晚在酒吧里聊的那些话题就已经够头疼的了。
“现在什么状况?”马修撩开警戒带往里走。
在业务方面,NS-5还是合格的执法人员员员:“死亡时间应该是2077年7月1日,也就是昨天凌晨。肌肉和内脏都溶解了,体内水分燃烧导致的内脱水。应该是化合物吸食过量,估计是苯类的化合物,取了样本。”
眼前是杂乱污秽的房间,就一间,客厅、卧室、厨房都是这里,在一旁的躺椅形机器表明这里还承载着更多用途。就在那个躺椅形的机器上,粉笔的道道在一片片暗红色的泥上划过,画成一个人形。都这个时代了,依然没有发明更先进的人形轮廓装置吗?法医们拿着粉笔在血迹和肌体碎片上画画是什么感受?马修心怀恶意地想。
“编辑者?”马修指着那个机器问。
“为什么不是艺术家呢?!”NS-5似乎在捂着鼻子。“房东说租客声称自己是艺术家。躺上去,脑机连线,把自己脑子里的肮脏念头变成乱七八糟的光学粉末,在内容网络里到处散布,然后就要求人们去理解他们。什么垃圾艺术?!霓虹朋克!”
“霓虹朋克。”马修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和NS-5达成了一致。
在房间里的调查并没有进行多久。一个霓虹朋克或者别的什么朋克因为吸食化合物而挂掉,在这个城市里太常见了。剩下的活儿基本上就是编制报告,然后发布到系统里。
NS-5接了制作报告的工作,他倒是对工作有着超强的接受度。工作,出勤,写报告,领薪水,买义体植入,完整的闭环。
“我是为了你好,马修。那些破烂酒吧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能再犯错了。”NS-5努力压低嗓音。“买几件好衣服,去义体商超逛逛,你得活得像个人样。把名字改改吧,这年头还有谁用这么老土的名字,发布信息包都没法署名。你得跟上时代。”
“谢了。我觉得我挺好的,名字也挺好的。”马修很惊讶NS-5怎么开始聊温情话题了。NS-5撇撇嘴“:行吧。那就这样。局里见。”
天色昏暗起来了。马修开始想,要去哪儿熬过几个小时。
“喝一杯?”拉面店老板面无表情地问。“早了点。”马修也面无表情地回答。老板是矮个子,站在拉面档的案台后面几乎只看见一个头。他熟练地抓起面条抖散,扔进大锅里,又忙其他的。
这一套操作,马修看过了千百遍,也不禁觉得有点无聊。想了想,他终于开口:“其实你知道我不喝酒。”
“但我还是要每次都问一遍。”老板继续埋头在做事。“这是规矩。”
“有意义吗?”马修喝着杯子里的麦茶。“规矩本身就是意义。”“你是说,仪式?”老板抬起了头:“可以这么说吧。每件
事情都有规矩,人遵照规矩做事,事情因为规矩而成型,久而久之,规矩本身会成为做这件事情的意义。”
“那这件事情本身已经不存在了,而规矩还会自己存在吗?”
老板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你觉得我们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事情是存在的吗?”
马修叹了口氣:“那倒也是。”
一碗拉面热腾腾地放在案台上。老板饶有兴趣地看着马修:“知道吃拉面的规矩吗?”
马修笑了,这个小老头总是想考问自己。“我看过那部电影。”马修想了想:“蒲
公英?还是什么植物名字?”小老头也笑了:“吃吧,趁热。”马修把面碗仔细地看了一会,拿起筷
子,轻轻地把叉烧肉往汤里戳了戳,使它舒展开来,然后把它夹到碗右边的汤里。之后应该先吃面条,再吃蔬菜,然后再吃面,又吃一些蔬菜,然后喝汤,一共重复三次。最后的人生决定是吃掉那片等待已久的叉烧。
每个人类都能发明自己的艺术,马修忽然想起来一句话。是在哪儿听到的?怎么自从不喝酒之后,反而什么都记不住了。
马修埋头吃着,觉得后脑上空有什么东西在互相纠缠、撕咬,似乎在凝聚成什么形状。
那个肮脏的公寓还是白天的样子。
深夜里的凶案现场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如果一个落魄警察躺在血肉模糊的脑机接入机器上不算奇怪的话。
回到犯罪现场。要在案发的同一时刻感受现场。要在同样的状况下体验当事人的状态。这是马修的规矩。
身下似乎有点黏糊糊的触觉,但这并不重要。
脑机连线。马修进入了那位霓虹朋克的私人网络。使用他的信息处理器,残缺的信息包。信息包的受损程度和受害者保持高度一致,这倒是有趣。
马修知道,这一切一定有意义。就像下午和NS-5查案时,马修没有提起的信息一样。在另外一个分局,马修有一个酒友——以前的。他那里也有霓虹朋的案子,就在上个月,6月1日。那个酒友神秘兮兮地对马修说:5月1日还有一起。你明白什么意思吗,马修!连环杀手!
马修还在网络里探索。幽蓝色的灯光照在他闭合的眼睑上,眼球在不规律地抽动。
粉红色的烟团......幽蓝色的天幕......很多未知人士的虚像......惊恐的人群......
这个信息包损坏得很严重,但读上去像是一个现场报道。似乎是什么聚会,似乎发生了什么。马修试图修复信息包的签名,很困难,应该是某种远古时期的密码。
我能成功,没问题,这是我的领地,我的规矩,我有我存在的意义。
我没喝酒,我头脑清醒,你去死吧,我再不回去了。
马修默默地念着。
嗒嗒嗒,音效响过三遍,网络连上了信息包的签名地址。
外网接入。马修现在面对的是不知道在哪里的某个地址,那后面是一片寂静。
深深吸了一口气,马修不确定是应该说些什么,还是应该指挥脑波绘制什么图形。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出淡淡的粉色。
马修听到脑中响起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电子声音:“匹克威克先生会让你想到圣诞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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