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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半生啊……

时间:2024-05-13

新月 丹颜

今年,是我和少伟相识的第13个年头,我们拍了一套全家福。两个天使一样的女儿围绕身旁,我和他四目相对,一如初见。

以为好日子来了,却痛失爱女

我和少伟算是患难夫妻。22岁那年,我满怀憧憬跟着同村人去西安打工,到了地方才知道是一个传销组织。我们被没收了手机,十几个人蜗居在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一遍遍被洗脑,然后给亲友打电话游说。

少伟是第二个月来的,比我小两岁,是被同学“带”来的。他个子不高,身板瘦弱,唇边一圈短黑的绒毛,显得稚气未脱。因为是同乡,负责人让我做他师父,带他熟悉“业务”。

几天后,“业务”熟悉了,我们也无话不谈了。因为是老乡,他又比我小,我在生活上尽量照顾他。一天,我试探着问少伟:“想走吗?”他眼睛忽然亮了,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于是,我们开始悄悄计划逃跑。

半个多月后,机会来了。那天,负责人带我们集体转移。南下的火车上,我们被看管得很紧。直到半夜,负责人都睡熟了,我从卧铺爬起来,给了少伟一个眼神,他默契起身。我俩一前一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像走在刀尖上。

下了火车,转出月台,听到列车再次呼啸驶离,我俩忘情地抱在一起,终于自由了!

我们身无分文地出了车站,一刻也不敢停留。踏着月色,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辗转回了家乡。经历这些,我们很自然地成了恋人。我们用借来的钱在闹市摆地摊,卖儿童服装。

每天早上,少伟先摆好摊,然后一起卖货。他玩儿心重,有时候毛毛躁躁还帮倒忙,我笑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最开心的是晚上收摊后,少伟骑着“电驴”带我穿遍大街小巷吃夜宵。

年轻真好啊,我们肆意挥洒青春,虽然收入不多,却没心没肺地开心着。

两年后,我们结婚了,用积蓄盘下一个固定摊位继续卖服装。2009年,女儿夏夏出生。我在家带夏夏,少伟守着摊位。因为夏夏,我们的日子有了盼头。

夏夏是个乖巧的宝宝,特别爱笑,吃饱了一点儿也不闹。少伟对夏夏比我还宝贝,每天回家都跟我抢着抱她。他说,要努力工作,给夏夏最好的生活。

变故是在夏夏7個月大的时候发生的。她被检查出患有严重的先心病。一个多月时间里,我们转出了铺面,少伟四处筹钱,我则带着女儿辗转各大医院。

夏夏走得很突然。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在我怀里吃奶,小嘴嘟嘟着,眨着大眼睛看着我,吃饱就睡着了。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

那是一段崩溃的日子,我做好饭,摆在桌上,没人动筷。夏夏头七那晚,少伟痛哭着对我发誓:“新月,对不起,没能留住夏夏,我今后一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他在内疚,没能给夏夏最好的治疗,不曾让她体验更好的生活。

夏夏没了,生活还得继续,治病欠下的近10万元债务也要还。我们借了一点儿本钱开了家早餐店,因为准备不足很快倒闭了。

那段时间,我们忙到近乎麻木。为了生计,少伟开始打零工,每天凌晨4点起床去给人送货。他上班的时候,我摆地摊。他晚上8点下班,休息一会儿,就来跟我一起摆地摊,我卖饰品,他卖女鞋。

为了招揽顾客,我们得主动出击,吆喝起来。一开始,少伟特别不好意思,往往是只开了个头,一看到路人的目光立马住口。一周后,他终于厚起脸皮来,吆喝得比我还卖力:“走过路过不要错过,30元,全场30元!”

搀扶着走过苦痛,迎来艳阳天

伤口在一天天愈合,可疤痕还在。一天,摊上来了一对带孩子的年轻夫妇。小姑娘穿着天蓝色的背带裤,头上别着粉红色的蝴蝶结,像个洋娃娃。从看到孩子第一眼,我就发现少伟不对劲了。三口人走出很远,少伟的目光还追着人家。他想夏夏了。如果夏夏在的话,应该也这么大了。整整一年,我们收起和夏夏有关的物件,没再提关于孩子的任何事。可我没料到,这件事对他的伤害这么久。夏夏的离去让他成熟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那天夜里,我依偎在他身旁:“少伟,咱们重新开始好吗?”他点了点头。

2013年4月22日,我如愿生下女儿青青。少伟轻轻贴着青青的小脸,眼圈红红的。那一刻,我有些恍惚,我的夏夏真的回来了。我相信,这个小生命的到来,终将抚平另一个生命逝去的伤。

为了改善生活,少伟又尝试了很多工作。无论多累,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青青。我故意吃醋,他安慰我:“看到你和青青,一天的劳累都没了。”

青青很健康,是个活泼淘气的小姑娘,喜欢坐在少伟背上骑大马。看到父女俩其乐融融,我很欣慰,这个家终于又有了欢声笑语。

青青断奶后,老人帮我们带孩子,我也开始打零工。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纺织厂织布。第一天上岗,因为机器故障,我织的几十米布全部作废,老板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要我赔偿800元。我哭着打电话给少伟。他赶来赔了钱,同时替我辞了工作。回家路上,我坐在他的电动车后面,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肩膀好结实。

2016年春节过后,少伟决定去广州做绿化。我怕他一个人辛苦,坚持陪他一起去。

每天,我把他的衣服洗好,整齐地放在床头。虽然在工地干活儿,我也要让他穿得干干净净。上班时,他干活儿,我就在旁边帮忙递工具;下了班,我给他烧点儿热腾腾的饭菜。为了省钱,我们曾经连续一个多月只吃土豆。我变着花样做,蒸土豆、辣椒炒土豆丝、炖土豆、炒土豆片……少伟也不挑,捧着碗夸我:“新月,你越来越贤惠了。”

一次,树苗被拉到几百米外,吊车进不去绿化工地,一切只能靠人力。树苗带着1.2米的土疙瘩,足有300多斤重,几十个工人,只有少伟和另一个工友能扛动。

树苗压在肩上,他走起路来腿直抖。我劝他别做了,他对我摆摆手,“没事儿”。

那天晚上,我照例要给他擦背,他死活不肯。我掀开衣服,只见他的后背被枝条剐得一道一道的,肩头红肿青紫,有的地方还破了皮。我心疼地埋怨他:“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他说:“不是钱的事,如果我不做,今天老板就没办法开工了,做事不能这样。”我终于意识到,少伟不再是当年躲在我身后亦步亦趋逃命天涯的少年,他已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因为这件事,老板对少伟刮目相看,让他做了领班,还让我在工地帮忙,也能拿到一份工资。

后来,少伟开始跟着老板包一些小工程,日子终于有了起色。再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公司,在广州番禺扎了根,买了房子,也把父母接来。一家三代同堂,日子红红火火。

2018年,我又怀孕了,顺利生下女儿楠楠。她和夏夏一样很安静,眉眼也特别像她,我和少伟心里暖暖的。

日历一页页向后翻,许久以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经历过的苦难都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从陷入传销组织亡命天涯,到含泪送走夏夏,再到下定决心一起扛起生活的重担……我们这半生啊,真的没有什么坦途。幸运的是,这一路上,我和少伟一直牵着彼此的手,彼此救赎,不仅创造了美好生活,也重塑了全新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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