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3
邱立新
也许是夏天的缘故,总想去看看草原,内蒙古昭乌达盟克什克腾旗的乌兰布统草原,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那天,我们千里迢迢,开启了奔赴草原之旅。
乘坐旅游大巴车到翁牛特旗乌丹镇已是下午,依照行程,我们首先来到玉龙沙湖。要是晴天,我本想穿行沙漠,体验一下最原始的塞外沙漠风光,可那天下午天公不作美,还没下车就下起了雨。草原气候真是变幻莫测,雨一下,天就冷得出奇,尽管换上了长衣长裤,可人还是抵不住风卷斜雨带来的阵阵寒凉,我们冻得牙齿打战。那就安心在玉龙沙湖游玩吧。不过由此,我对草原的雨开始惧惮起来,第二天清早还没出发,就备好了雨衣雨伞。
坐旅游大巴车一路向西,我们向着乌兰布统草原进发了。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爬了一坡又一坡,我们离克什克腾旗越来越近了。坡,就是当地人说的“坝子”。两侧坝上除了长着草,还有甜菜、向日葵。一整片一整片的向日葵给绿色坝子缀上了美丽花衣,让人想起“红树青山日欲斜,长郊草色绿无涯”的诗句来。乌兰布统草原在克什克腾旗最南端,是清代猎苑,木兰围场的一部分,因当年康熙在此指挥清军大战噶尔丹而著称于世。
我们下车时,那儿的天灰蒙蒙的,不一会儿,雨就淅沥沥飘落,丝丝细雨笼着草叶,吻着野花,窸窸窣窣说着情话,渲染着烟雨交织的美好意境。我穿上雨衣,随着人流从草原观景栈道往上走。虽然青烟织细雨,可踏上栈道高台,远望草场的那一刻,我们的心一下子被乌兰布统草原的奇美惊到了,不由得惊呼:好美啊!
古木栈道不是很高,被细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但其实,它本来也是干干净净的,这么美好的人间大漠,怎容得下污秽呢。凭栏远眺,隐隐约约的丘陵像奔驰在草原上的匹匹骏马,起伏跌宕。苍翠的青山脚下,绿毡子一样铺展开来的草原,静静地等着远方客人走进它的怀抱。栈道上的敖包,在斜风细雨里静默,顶上的五彩哈达似雨洗的五彩霓裳,展露出一股股圣洁而又神异的美。大漠雄浑,草原辽阔,这一份壮美,在我眼里又不失精致与华丽。
从栈道走进草原时,天忽然清朗些了,雨渐渐稀疏,漫步在草原心湖,陪伴着我们的,是瓦蓝的天、洁白的羊群和起伏的草。一碧如洗的苍天下,茂盛的密草正好能遮住我们的脚踝,草正盛,花开得正美,各样颜色的花,在清风雨雾里迎风摆动,有猩红的地榆,紫色的百里香、狗娃花,金黄的金莲花,还有花葱、唐松草,整块草地如干净的织锦花毯,带着淡淡清香一直铺展到天边。我私下想,它们该是草原的精灵吧,不然,不会生长得这样恣意,开得这样洒脱。
尽管之前也在电视上欣赏过乌兰布统草原的秀美,来时路上也曾把它想得很美,但当真正走进它的怀抱,踩上它软软的土地,这一份酝酿已久的相逢感受,还是绕过我的灵魂,让我如痴如醉了。
在每个人都欢喜不已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了歌声。是啊,这样自由纯粹的绿野,怎能缺少歌声呢,歌是草原的灵魂。粗犷的歌声来自西南方向。循着歌声望去,原来是个牵着一匹红色牧马的人在唱歌,他头上缠着绛色头巾。他是一个牧羊人?歌声高亢抒情,穿越草原大漠,在原野上空回荡,一种豪情扑面而来。
这时,天晴了,雨停了。阳光从云层穿出,湛蓝湛蓝的晴空上,几朵雪白云朵翻滚着,在远处天边飘来荡去。一只飞鹰盘旋到苍穹,在大漠的上空凝视着蒙古包上的袅袅炊烟,也嗅着老阿妈拎着的奶桶里散发的奶香。老旧的勒勒车(旧称辘轳车)停靠在毡包旁,几只白羊在悠闲吃草,敖包上的洁白哈达随风起舞……一片安适祥和的宁静草原,一幅清秀古朴的画境,一首草色绿天涯的平仄诗卷,一下子醉了我这看风景的人。
苍穹之下的这边,游人在草地上拍照,采野花。藏在草窝的草鼠被惊扰了,在我们的脚边飞速穿过,一会儿就隐藏到茂密的草丛里去了。
渐渐地,那个缠着头巾的牧人离我越来越近。我发现,他肩上背着个很沉的麻袋。风吹起了他的外衫,露出他坚实的胸肌,他的头发也在草原的和风中浮动。原来,他竟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的脸是草原日照的红褐色,但眸子黑亮清澈,虽然背着重麻袋,却依然脚步轻盈。
我迎上前问他:“你怎么不把袋子放马背上?”他腼腆一笑,露出很白的牙齒:“马还小,怕它累着。”为了和他聊聊,我选择了和他同一个方向前行。原来,他身上背的是甜菜,是要背到镇上收购站卖掉。这几天,他每天都这样背着甜菜,往返在草原的这条路上。他说,往年都是他父亲开农用车拉着甜菜去镇上卖,但这几天父亲忽然病了,他和奶奶怕甜菜在地里烂掉,就用马驮到镇上卖。说完,他用手指向前方。果然,我看见有个小圆点,是牵着一匹马的人影,正向着碧草青青、野花盛开的远方前行。蓝天映衬下,那个孤单背影很唯美。
夕阳在天边扯起一片血红羽纱,身边的少年也把一个挺拔的背影留给了我们。“笙歌嘹亮随风去,知是关山第几重。”金光铺不尽的天边,成群的蒙古马披着油亮鬃毛,正向着日落方向隐隐遁去,又有悠长的蒙古长调从那儿传过来了,音色与自然混合,质朴粗犷、深邃悠远,声声敲着人的心坎,震彻着我的心隅,荡涤着我的魂灵。
草原之上,希拉穆伦河的波涛在远方闪着粼粼亮光,发着低语,我脚下的土地似展不尽的瑰丽图画,无边无垠。它是从远古驰来的边关大漠的金戈铁马,是曾经醉卧沙场的塞外明月,如今,它穿过历史星河依然壮美如画。
那晚,我们暮宿草原蒙古包,夜晚的即兴篝火晚会把我们的草原之旅推向了高潮,熊熊烈火照亮了草原人的热情脸庞,也鼓舞起远方游客们激动的心。等到明月高悬了,躺在蒙古包土炕上时,还觉得歌声和马头琴声在毡房内外萦绕。
第二天清早离开乌兰布统时,我是带着无尽感慨的,悠远低沉的牧歌伴着马头琴声一直在我耳畔回响,我的心也因沉醉在草原的光影里而无法平静。“马蹄踏得夕阳醉,卧唱敖包待月明。”想起这句古诗,我禁不住热泪盈眶。要不是在这草原之上,哪有这美丽的天空,这醉人的碧涛,这感人肺腑的歌声呢。
乌兰布统草原于我,从那一日后将是千里万里外了,也许永远不会再去看它。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它的绿茵、它的羊群、它的花草、它的天空,乃至它粗犷的歌声都已属于我了。
编辑|郭绪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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