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3
吕传彬
那天,母亲在电话里对我说,村里杨婶的女儿中专毕业了,要到北京来找份事做,让我帮着照顾一下。母亲絮絮叨叨,我却在搜肠刮肚回忆杨婶的女儿是哪位。我之所以不直接问母亲,是怕她又要长篇累牍地批评我“翘尾巴,忘了故乡人”。
我不敢怠慢,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公司请了假,然后匆匆赶到火车站。在车站出口,我高举纸板,东张西望却看不出谁是我要接的人。忽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扭头一看: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正对我笑:“你是栗哥吧?我是村东头的傻妞啊!”突闻乡音,而且是一个美女叫我“哥”,我忙不迭地答道:“是呀,是呀……”心里却在犯嘀咕,这真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傻妞吗?
我慌里慌张地接过傻妞的大包小包,然后塞进一辆出租车。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首都气象,傻妞一路叽叽喳喳,快活得像飞出笼子的小鸟:“栗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把咱家的大公鸡放出来,给你练弹弓吗?还有一次……”“记得,记得,全记得。”本来全不记得,我却都说记得,试问天下有几人在漂亮的女孩面前不撒谎?
傻妞说,进了单身汉的家,才会发现那是世界上最乱的地方。我以一个青年的良知承认,这是实事求是。瞧瞧,这一屋子电脑配件、脏衣服、书籍……全没修养地横躺竖卧,给我丢人现眼。
傻妞说:“栗哥可以当杂货铺老板喽!”我憨憨地一笑,寻思道:“这丫头还挺幽默!”我把一串钥匙和四百元钱交给傻妞,让她安心住下来,工作的事情慢慢找,而我先回厂里去住。
第二天,工作很忙。我没抽时间去看傻妞,只打了一个电话。第三天,我一回到出租屋,发现狂野的家变得“温柔”多了:桌椅都规规矩矩列隊站好,地板的脸蛋儿光可鉴人,零乱的衣物也整整齐齐。
傻妞围着一条蓝格子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栗哥,你可别责怪我,没经你的允许……”我搓着手说:“感激还来不及呢!”傻妞说:“那我可全交代了,那些钱我拿来买了煤气灶、锅、碗……”我由衷地称赞:“傻妞,你真能干!” 傻妞吐了吐舌头说:“你喜欢就好。那就开饭吧!”
好一桌丰盛的家乡饭菜,我敢打赌,这是我漂泊在外数年,吃到的最香的饭菜。傻妞说:“栗哥,你觉得合胃口,我以后就天天给你做。”她突然觉得有些失口,脸“腾”地红了。
傻妞来了以后,我精神倍儿棒,天天喜形于色,小曲儿不离口。舍友问我是不是交桃花运了。我嘴上说“别胡说八道啊”,心里却道:“每天与佳人共进晚餐,谁说不是桃花运?”
傻妞找了一份家政工作。上晚班的时候,傻妞会把饭菜先做好,然后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我读来读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心底有只小虫子在蠢蠢欲动。我暗暗告诫自己,快打消这“卑鄙”的念头,杨大婶千里托女,我怎能居心不良?
一天晚饭后,我郑重地提出:“傻妞,因为工作忙加夜班,我不能回来吃饭了。以后,你就一个人吃吧!”傻妞听后眼圈红了,泪珠子掉了下来,说:“我就知道,你嫌我做得不好吃。”我忙堆出笑脸解释:“公司的确忙嘛!”
傻妞一口饭还在嘴里,就“哇”的一声哭了:“你骗我,我早知道你们公司现在是生产淡季!”她到底是什么人?连这些都打听清楚了。我再不敢小觑这个大大咧咧的傻妞了。
一个周末,傻妞突然带来了一个英俊的青年。她对我说,这是她刚交的男友。我恭喜她一番,心里酸得要命。可傻妞逼着我给她参谋参谋,我强忍一腔酸楚,又赞美了他一番。
傻妞竟不高兴地说:“栗哥,你不觉得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我不知她葫芦卖的什么药,谨慎地说:“看不出。” 傻妞压低声,神秘兮兮地说:“他连海明威是谁都不知道,还装男子汉!”我说:“你别吹毛求疵。”傻妞鼻头一皱:“我就是不喜欢!”听了她的话,我偷偷乐了。
当傻妞又领了一个文文静静的男孩来时,我知道前面那个男生多半遭遇“滑铁卢”了。傻妞说:“你帮我看看这个。”我气哼哼地说:“咱又不是相马的。”傻妞快活地笑了:“你是哥,总得提点意见!”
我和那男孩交谈,发觉他博学多识,不好昧着良心说话,只得大力向傻妞举荐。没想傻妞一撇嘴:“他呀,是个书呆子,一点都不浪漫!”说完,傻妞提高声音对那男孩说:“你自己出去玩吧,我不陪你了。”那男孩推了推眼镜:“讲好的一道出去嘛!”傻妞突然很生气:“讲好,讲好,就不可以变啊?真呆!”看来,与傻妞交往的这段时间,他没少受欺负。
傻妞走马观灯似的换了几个男朋友后,变得忧郁了,做饭也越来越马虎。一天,傻妞和我去一家大排档就餐,邻座几个酒气冲天的混混拿话调戏傻妞。说老实话,我生性胆小,碰到什么事都坚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针。也不知为啥,当时我气冲斗牛,一啤酒瓶就砸了过去。结果是混混们一哄而上,傻妞连忙拨了“110”报警电话。见我鼻青脸肿,混混们一哄而散。
事后,傻妞说我大有“壮士怒发冲冠,视死忽如归”的英雄气概。为了报恩,她有空就到公司宿舍来为我洗衣服和被单。宿舍里哥儿们个个眼红地说:“你小子有福啊!”我说:“别乱说啊,她是我妹妹!”大家一哄而笑:“什么?你妹妹?她早告诉我们,她不是你妹妹,是你女朋友!”
我一边思量傻妞真前卫,黄瓜还没蒂的事儿,也敢随便乱说,一边却有些暗自得意。
时光匆匆,转眼间傻妞来了一年半了。一天,傻妞吞吞吐吐地说,她母亲打电话来,家里给她定了亲,要她快快回去。
变故突起,惊得我手足无措:“你真的要回去?”傻妞拿过跳棋盒说:“我得算一算,才决定回不回去。”她抓了红黑两颗棋让我握在手里,并闭上眼念叨:“黑棋子回去,红棋子不回……”好半天,傻妞祷祝完毕睁眼,指向我的右手。我右手摊开,一颗红棋子。“红的!”我喜得嗓子都变了调。傻妞却眉头一蹙,说她心里想的是黑棋子回去。
傻妞走了。我没有去送她,怕忍不住流泪,损了男子汉的威仪。火车开动后,我悄悄来到站台上,望着远去的列车,两行泪水像火车一样呼啸而出。突然,有人把头轻轻地靠上了我的肩头,一个熟悉声音说:“妖怪回来了!”“傻妞!”我惊喜地转过身,一把抱住她,“傻妞,你没有走啊?”傻妞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妖怪不抓到‘唐僧是不会回去的!”
我挠着头说:“你该回去的!”傻妞却歪着头问:“那你告诉我,是谁把那颗黑棋子换成了红棋子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傻妞接着说:“咱们一起回去吧,要不家里该为咱着急了。”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我母亲和傻妞的一场“阴谋”。
我在外面打工数年,母亲见左邻右舍跟我同龄的人都比翼双飞了,偏偏她的儿子还形单影只,于是擅自做主,给我找了邻村的傻妞。而傻妞说她正好上北京来打工,先考验考验我。母亲怕我反对,就索性瞒着我。
明白咋回事儿,我还是有点不踏实。我说:“傻妞,你那些男朋友是怎么回事情?”傻妞说:“你真以为我辣手摧‘花啊?那不过是些要好的同事,我请他们来演戏!”
我甜蜜地苦笑,还有点不放心:“大排档里那场戏,也是你导演的吗?”傻妞正色说:“如果那是我导演的,我舍得把你揍得七荤八素的吗?连警察都来了……”
我又一次不好意思地说:“我太疑神疑鬼了,傻妞,看我小气的!”这一次,傻妞靠在我身上,甜蜜地说:“我就喜欢你为我小气,你要是大气,我早就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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