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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香椿的春天,我好像失恋了

时间:2024-05-13

西夏

香椿味道出挑,凡与之搭配者,既要有兼容并蓄的风度,也得有甘于作配的牺牲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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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令人心动的时节。对于北京人来说,拨动这根心弦的不是迎春送冬、柳树抽芽,而是在菜市场上不经意间瞥见那一把香椿芽。没有哪种野菜比香椿更能释放春日讯号,看到这萌头萌脑的小可爱,让人心里也不由得跟着一动。

北京有句老话:雨前椿芽嫩无比,雨后椿芽生木体。吃香椿的时节以谷雨为界,但心急的小贩和买主,总能形成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早在谷雨之前的一个月,就迫不及待地开启了第一桩愉快的交易。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吃时令这种事,向来是宜早不宜晚。

当大多数鲜灵的小野菜,如马兰头、雷笋、蕨菜长遍南方山野时,香椿却毅然扎根北方,将这片不算宜人的水土作为生长的主场。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北方人对待起香椿来自然也少不了多花些心思。

香椿味道出挑,凡与之搭配者,既要有兼容并蓄的风度,也得有甘于作配的牺牲精神。作为食物界公认的“老好人”,鸡蛋是再合适不过的伴侣。

香椿炒蛋,各地皆宜。料理香椿最关键的一步,在于用沸水焯烫。香椿的嫩芽含有亚硝酸盐,焯水去掉有毒物质的同时,也能让它的香味彻底释放。这骄傲的异香,被鸡蛋憨厚地揽入怀抱,也从张扬变得熨帖。

最让人回味的时刻,莫过于嚼到香椿根的满足。那番食物与齿牙的纠缠,除了一个“香”字,找不到更恰当的描述。

如果说鸡蛋是“热心肠”,豆腐则有三分“冷淡”,需要香椿稍微主动献媚。比起北方的老豆腐,少不更事的嫩豆腐更难抵抗住这小妮子的诱惑,只要放在一个碗里,三两下就能打破禁欲,变得你中有我了。

汪曾祺在《豆腐》里对这一对不吝赞美:“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般配指数要排在小葱拌豆腐和皮蛋豆腐之前。

别看香椿身形娇弱,脾气卻并不随和,很有点以自我为中心的霸道。但也偶有例外,能让它放下身段,屈居配角,比如给炸酱面当菜码。

北京人吃炸酱面,本没有很明确的季节限定,菜码随四季变换调整。但最惹味的两种,无外乎香椿和青蒜。青蒜想吃可以自己种,香椿芽就只能眼巴巴地等这“一期一会”。为此,甚至有美食家将炸酱面归结到春日最佳食品里。配角也分三六九等。真不知让冬天的大白菜和秋天的心里美萝卜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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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时令美味,人们既贪恋“鲜”,也不忘“腌”。秋天的螃蟹要“醉”;冬天的白菜要“酸”;就连夏天的西瓜也可以放酱豆发酵成“西瓜酱”。在延长美味享受期这件事上,中国人从不缺乏想象力。

腌香椿可以将春天的滋味带到初夏。香椿在花椒水里汆烫后晾凉,用盐反复抓匀。放到冰箱里冷藏,隔天会沁出汁液,倒掉即可。听父亲说,以前的六必居有卖这道咸菜。买一点回去,下粥下酒两相宜。对于他们这一辈的老北京来说,是跟榆钱饭一样的春食记忆。

香椿营养丰富,兼具食疗作用,古代民间甚至还流传着“常食椿巅(椿芽),百病不沾,万寿无边”的说法,中医认为香椿味苦、性寒,不仅有清热解毒、健胃理气的功效,还能起到醒脾、开胃的作用,非常适合在暮春前后食用。

香椿在中国已有两千多年的栽培历史。先秦古籍《山海经》中便有“成侯之山,其山多櫄木”的记载,其櫄木即为香椿;《庄子·逍遥游》中也记载着“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秋”。中国“食椿”有着悠长的历史。苏武在《春菜》中就曾写道,“岂如吾蜀富冬蔬,霜叶露芽寒更茁”,相传早在汉代,民间的食椿习惯就已遍布大江南北,算下来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这倒没什么稀奇,韭菜、白菜、小葱等蔬菜都原产中国,但像香椿这样偏安一隅,直到今天也鲜有跟外界交流的蔬菜倒不太多见。连一向讲究“旬”文化(即中国人说的“不时不食”)的邻国日本,也没有吃香椿的习惯。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吃天妇罗,觉得这种裹着轻薄面糊的油炸蔬菜似曾相识。仔细一想,这不就跟春天的炸香椿鱼儿、炸花椒芽是一个意思嘛。裹上鸡蛋面糊的香椿芽,炸出来形似小鱼,因此得名。如果想把香椿推荐给日本人,应该没有哪种做法比“香椿天妇罗”更合适了。

同样是油炸,不得不说还是云南人技高一筹。新鲜的香椿放到簸箩里彻底晒干,看起来蔫头耷脑,可待重新投到热油里时,就像灵魂附体一般,马上重新舒展开身体。

炸好的干香椿,蓬松饱满,看起来就像刚从枝头摘下来一样。因为水分殆尽,所以口感分外干脆、清爽,就算放到“百花齐放”的云南春宴上,也是一道抓人味蕾的菜肴。

不过,食用香椿也要适当、适量。唐代孟诜所撰的中医典籍《食疗本草》就指出椿芽“多食动风,熏十二经脉、五脏六腑,多食令人神不清、血气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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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人看来,香椿不宜下重料,以尊重清香的本味最好。可在地大物博、口味迥异的中国,食物从来都没有标准答案。

香椿既能与豆腐水乳交融,也不怕在辣椒里浴火重生。

油泼香椿,名字出卖了它的西北身份。香椿焯水切碎,上覆一层干辣子,烧热油往上一浇——伴随着“呲啦”一声响,在呛鼻的香气中,西北春天的号角才算正式奏响。俗话说“油泼辣子一道菜”,这升级版的油泼香椿,不管是夹馍、配饭还是拌面条,都是妥妥的主食杀手。

老陕的泡馍里,藏着香椿更为精致的吃法。渭南豆腐泡,少不了一勺香椿末提气。碧绿的香椿被红油托举,浮在白嫩的豆花之上,光是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有一年春夏之交,我从西安兴冲冲地跑到渭南吃豆腐泡,结果因错过早餐时段落得一场空。那年的春天,就这么在遗憾中画上了句号。

而在云南,海拔高,紫外线强,这些因素也让这里的香椿比中国其他地方都更早、香味更猛烈 ……昆明的头水椿,不但时间早,品质也不错。

在我的记忆里,香椿从不缺席北京的春天,我也理所应当地以为它是人见人爱的春野极品。最近几年跟身边的南方朋友聊起,倒是惊讶于它在异乡受到的冷落——从某种程度上说,香椿跟香菜和折耳根是一伙的,都含有挥发性的芳香油。人们的态度因此呈现两极分化:喜欢的人欲罢不能、视若珍宝;厌恶的则视如死敌,唯恐避之不及。

我一度为香椿匆匆路过春天感到遗憾,听罢朋友的吐槽,倒忍不住庆幸起来。正因为这短暂的“一期一会”,才没有让香椿像香菜一样引发战火。

喜欢香椿的人,尽可以好好享受这接下来的舌尖“蜜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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