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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外“战友”

时间:2024-05-13

邵锦平

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三十二年的我和老九,在岁月的磨砺下,已将爱情变成亲情。老公把夫妻的称谓改成了“战友”。不管这是好是坏,对于我们来说,都顺理成章。我没有失落,相反还比较喜欢“战友”这个称呼。从某种意义上讲,在时光的枪林弹雨中,它意味着我们志同道合,危难来临时相扶相助。

或许是小时候经历了贫困,我和老九对钱都特别在乎,除了精打细算日常开销,还一致把剩余的钱全部积攒下用作规划未来。我们要靠自己买房安家,给予女儿良好的教育,对双方父母尽赡养义务……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对自己很抠门,两人暗地里互相比着省钱,心照不宣。

就这样,青春在忙忙碌碌中一晃而过。回首往事时,我只记住了1991年姜育恒在春晚唱的那首歌:“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平平淡淡地相守,是我和老九婚姻生活的真實写照。

二十二年后,我们陆续送走了重病的公公、婆婆,也放飞了长大的女儿,随之是清静下来的二人世界。我和老九不紧不慢地行走在时光里,日子如一潭湖水,映射着岁月静好的模样。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一年,一起飞来的医疗事故不偏不倚砸中了我。一夜之间,我成了“半盲人”,眼前的世界被浓雾笼罩。我如同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心情被摔得七零八落。

老九安慰我:“别怕,我拉着你走,做你的眼睛。”从佳木斯到哈尔滨再到北京,往返的两年求医路,他一直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原本性格急躁的他,被我的眼疾磨平棱角,刻意放慢脚步与我并肩而行,就连说话的语气语速都向缓慢看齐。

2019年的夏日,到达北京的那天晚上,我们站在一座天桥上说话。晚风里裹着没消散的热气,我的心里却透着无望的冰冷。我告诉老九,这次如果没有希望就放弃吧,异地不能报销,会花很多钱,太浪费了。他一听,急了:“说啥话呢?什么叫浪费?这才是将钱用在刀刃上呢!我知道眼睛对你有多重要,不见光亮的日子你有多憋屈。再说,治好了你的眼睛,我也不用总牵着你的手走路了,你现在的速度太慢,跟老太太似的。”

我故意生气地说:“你原来是把我当累赘呀?”“这个绝对不敢,你是咱家的顶梁柱。现在我拿你当‘战友,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九当过兵,对战友有着特殊的感情,也就是从那日起,我成了他距离最近,关系最亲密的编外“战友”。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去年春末,老九突发心梗被送进重症监护室。我在门外守了他三天三夜。一墙之隔,我看不到他的状况,焦虑、担忧、疼痛变成海潮,一浪又一浪将我吞噬。挨到第四天清晨,我如一段无知觉的木桩,被钉在监护室门外。直到那个戴眼镜的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喊老九的名字,我才忽地复活,跨步过去。

黄医生说:“病人的求生欲极强,他醒过来了,但还需观察。家属可以给他送点流食,再准备几瓶矿泉水。另外,押金余额不足,要抓紧续上。”我不停地点头,回答道:“好、好,醒过来就好。谢谢你。”我的泪水喷涌而出,双眼竟被喜悦煮得滚烫。

老九康复出院后,心里不安,跟我念叨:“你真傻,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就把后半生的养老钱都押上了,你就不怕人财两空,剩下一身债?”我不服气:“我傻吗?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家得我们两个人一起撑着,你是有责任的,别想偷懒耍滑。”我注视着他,表情严肃。老九一愣,随后满脸堆笑:“我这条命,你花了那么多钱才救回来,哪能偷懒耍滑呢?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来打前阵,你在我身后。”我强硬地说:“那不成!我不准你单枪匹马逞英雄,还是并肩作战吧,这样,我踏实。”

2022年的秋天,老九主动接来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爸,和我一起照顾他的日常起居。这是一场“拉锯战”,老爸的糊涂反反复复,常让我们哭笑不得,身心疲惫。

白日里,按老爸的口味调理一日三餐是最简单的事,他吃饱喝足后,就像雕像一样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这种雕像式的养生方法让人担忧,老爸越不爱走动,他的手脚越发麻。老九担心这会让老爸的肌肉萎缩,硬是扶着老爸站起来锻炼,带着他在客厅里来回走。

老九军人的严谨和认真的做事态度让老爸吃不消,老爸索性一甩手,狠狠地瞪着老九:“你是谁?我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你管得着吗?”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老九正要说些什么为了他好之类的话,被我制止:“爸是‘老小孩,说教无益,哄着来吧。关注老人的情绪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老九说:“好,你是领导,服从你的指挥。”然后他给老爸冲上一杯热奶茶,尽力讨好他,老爸绷紧的脸部肌肉才松弛下来。

老爸的生物钟很乱,白天除了吃饭喝水,任你怎么叫他,他也懒得动,时不时睡一觉。到了晚上,他却精神十足。半夜三更,他嚷着喂马找猫、装粮卖菜,仿佛回到了从前。迷迷糊糊的我劝他哄他,顺着他的话,编着若有若无的故事,直到他完全安静下来,才重新躺到床上睡觉。

凌晨三点钟,老爸准时起夜,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在屋里来回转圈。还没等我起床,老九已经一骨碌起身下床,几步走过去扶老爸去卫生间,然后把老爸送回屋里,给他一杯温开水,再陪他说上几句话,安抚老爸又躺下。

老九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已经醒了。考虑到他的良苦用心,我假装睡得香甜,眼角却泛着泪水,心里默默地感谢着我的这位编外“战友”,他在,我不孤独,也有了无畏的底气。

少年夫妻老来伴,当夫妻、老伴在相守的岁月里,变成同一屋檐下的编外“战友”,这份情谊有了升华,也让我和老九变得年轻,在一切不幸和困苦面前更富有战斗力。我们的家被和平、温馨和幸福包围,我没有理由不爱。

编辑/宋凌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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