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冯玮
5月28日上午,美国总统特朗普前往日本海上自卫队横须贺基地,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一齐视察了“加贺”号直升机护卫舰。当天下午,特朗普结束了这趟为期4天的访日之行。
虽然特朗普获得了“超规格”礼遇,但这次特朗普访日,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从象征意义上来说,它主要是向世人展示美日关系非同寻常,“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两国关系”。不过,即便特朗普是日本天皇德仁即位后会见的第一位国家元首,他依然没有“入乡随俗”,向天皇行90度鞠躬礼。
实际上,媒体和一些分析人士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是特朗普去见新天皇而不是相反。对日本而言,谁先去见谁,大有讲究。不是德仁天皇即位后首先出访美国,而是美国总统特朗普先去“会见”德仁天皇,对于日本人的自尊心是一个极大满足。
这次特朗普访日,又是打高尔夫,又是看相扑,又是去东京六本木豪华餐厅吃高档日本料理,日本媒体也对此进行长篇累牍的报道。所谓“看破不说破”,日本媒体人也都心知肚明:这是“秀恩爱”,即向全世界展示日美亲密无间的关系。
按照安倍的说法,“只有强化日美关系,日本的外交才有实力”。但耐人寻味的是,美国政府官员表示,存在很大分歧的贸易谈判“不会成为焦点”。另外,特朗普还登上“加贺”号直升机护卫舰。从看门道而非看热闹的角度,特朗普是否一个人举起了32公斤重的“总统杯”颁给获得优胜的相扑手,根本不值得关注,甚至有没有会见被朝鲜绑架的日本人家属,也不值得关注。因为,安倍曾被称为“绑架首相”,特朗普这么做也只不过是拗不过安倍的面子。
要指出一点,6月底二十国集团(G20)峰会将在日本大阪召开,此时日本邀请特朗普访问,其实两国间并没有什么急需商议解决的问题。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在中美贸易摩擦正处于僵持局面、世界经济格局发生变动的今天,通过这次日本超规格接待特朗普,安倍的“日美外交”呈现出什么样的特点;作为日美关系两个重要方面的经贸和防务,又有哪些重要动向?
日本文化本质上属于东方文化,具有人情社会的鲜明特点。如何搞好人际关系?日本人将其概括为三个关键词:报告、联络、商量。安倍显然深谙此理,并将这种方式沿用于外交。
5月27日,日本天皇德仁(右)和皇后雅子在皇宫举行晚宴,欢迎到访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及其夫人梅拉尼娅。图/IC
《纽约时报》指出,安倍晋三“奉承”特朗普,“是把特朗普研究透彻的产物——这位美国总统总是把外交视为个人的努力”。作为常识,想搞好人際关系,“投其所好”是一大法宝。今年2月,特朗普在推特上称,安倍给他寄去了一封写满5页纸的信函副本,内容是提名特朗普为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正本寄给了与颁发诺贝尔和平奖有关的人。特朗普上任后,对一些地区实施军事打击,如对叙利亚地区发射了59枚战斧式巡航导弹。特朗普能否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安倍不会不清楚。这么做除了是对特朗普的奉承,恐难有其他解读。
隐忍是日本人比较推崇的一种品格。2012年日本在网上进行过一次谁是“理想领导人”问卷调查,居第一位的是为明治维新描绘蓝图的坂本龙马,第二位是“天下布武”基本结束战国时代的织田信长,第三位是德川家康。德川家康是江户幕府的创建者,他使日本进入历时最久的和平时代,即江户时代(1603-1868年)。德川家康的隐忍是出了名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正妻和长子,最后终于成为执掌实权的“天下人”。德川家康留下的遗训,第一句就是“人之一生如负重远行,不可急于求成”。
安倍是2012年重新执政的,他和被称为“老乌龟”的德川家康的品格颇为相似,似乎得到“隐忍”精神的真传。一个月前安倍访美,他被特朗普挤出红地毯的场景颇为尴尬,甚至日本网友也纷纷调侃,但安倍依然若无其事地满脸堆笑。安倍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正如他在此之前就对媒体表示,“为了国家和民众,可以舍弃面子。这是我们作为领导人应该有的姿态。”这句话,也得到了很多日本人的点赞。
这次特朗普访日,安倍又投其所好,首先安排和特朗普一起打高尔夫,期间俩人还玩起了自拍,笑盈盈地面对镜头。特朗普将这张照片发到个人推特上,称:“在新令和时代,我希望日美关系将进一步巩固和不可动摇。”显而易见,安倍是试图通过他和特朗普的亲密关系,展示日美两国的友好关系,“人际外交”的特点相当鲜明。
如今的日美关系可谓“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防务,“一条腿”是经贸。这两项议题,也是美日领导人会晤的“保留节目”。
但是,这次美国方面却出人意料地表示,双方贸易问题“不会成为焦点”。
为了拉日本在贸易问题上共同扼制中国,目前只能暂时“搁置”必然引起对立的美日经贸问题。
安倍政府曾明确表示,“美国在世界的影响力正相对下降”。至少在整个世界经济体系中,日本这么说是不无理由的。
全球经贸格局,已整体经历了四个阶段:战前高筑关税壁垒的“经贸1.0时代”;战后由关贸总协定和世界贸易组织引领的多边自由主义的“经贸2.0时代”;20世纪90年代之后逐渐兴起的双边FTA的“经贸3.0时代”;如今“不同地区的数个国家结成‘巨型FTA(mega-FTA)”的“经贸4.0时代”。
当今世界,共有4个最具代表性的“巨型FTA”,即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日本-欧盟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这4个“经济朋友圈”中,CPTPP和EPA已经生效。据《产经新闻》去年对日本企业的问卷调查,75%受访企业认为,CPTPP有利于日本经济发展。日本-欧盟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今年3月1日生效,这是个国内生产总值(GDP)约占全球28%、区域内人口超6亿的全球最大级自贸区,相互取消关税的品种超过90%。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则是由东盟10国发起,邀请中、日、韩、澳、新(西兰)、印度参与,目前正在谈判。
也就是说,日本在“经贸4.0时代”占据相当有利地位,而在这些经济圈中,美国除了不知何时方能达成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和其他经济圈都不沾边。这是日本强调“贸易多边主义”,反对美国“双边主义”的“底气”。美国当然清楚这一点,为了拉日本在贸易问题上共同扼制中国,目前只能暂时“搁置”必然引起对立的美日经贸问题。
在即将结束访日行程前,特朗普登上将进行航母化改装的日本直升机护卫舰“加贺”号,此举很符合日本的意愿。
2017年特朗普执政后,日本防卫战略最显著的动向,是在巩固日美同盟的同时,强化与澳大利亚和印度的关系,推行“日美同盟+1+1”防卫战略,在强化美日澳印四边关系的同时,强化日印、日澳双边关系。
5月26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左)与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日本千叶县茂原市一起打高尔夫球。图/IC
就日印关系而言,日本和印度近年在民用核能技术和防卫领域的合作明显得到加强。日本将《武器出口三原则》修改为《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后,首先考虑的出口对象国就是印度。莫迪执政后,日印关系从“战略性全球伙伴关系”,上升为“战略性全球伙伴特殊关系”。就日澳关系而言,2018年1月18日,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访问日本,主要议程就是与日方商谈缔结《访问部队地位协定》。一旦协定达成,澳大利亚将成为继美国、联合国维和部队之后,首个被允许在日本临时驻军的国家,意味着日本与他国“安全合作”将有重大突破。
日本这么做的目的在安倍执政后就表述得非常明确:走“独立强军路线”。日本建立以解禁集体自卫权为核心的“新安保體制”,也具有这个意图。因为,如能够使用集体自卫权,日本就既拥有了“保卫盟国的权利”,也能获得盟国的保护。这也是安倍政府加强日印、日澳防卫合作的前提。正如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战略与防务研究中心教授休·怀特所指出,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的真正原因,是害怕美国保护不了日本。这些动向,均意味日本将削弱防卫方面对美国的依赖,而这种“脱美”趋向,显然是美国不愿意看到的。
5月2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停泊于日本横须贺军港的黄蜂号航母上接见美军官兵。图/IC
既然如此,特朗普为何愿意登上“加贺”号,为日本走“独立强军路线”背书呢?
一方面,美国可以在军售上获得巨大实惠。4月27日,特朗普与安倍晋三在结束首脑会谈后举行共同记者会,特朗普宣布,日本计划向美国采购105架F-35隐身战斗机,“将使日本打造出美国盟友中最大的F-35机群”。据粗略估算,105架F-35隐形战斗机估计需要日方花费预算近1.26万亿日元(约合人民币794亿元)。日本政府此前已决定采购42架F-35战斗机,如果再加上这105架,其总数将达到147架。
另一方面,美国始终想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但是,原先的盟国越来越不愿意跟着美国指挥棒转。由于美国和欧盟在关税、气候变化和国防开支等问题发生冲突,默克尔对特朗普曾进行一系列指责。去年5月,默克尔在接受《南德意志报》采访时公开表示:“德国、法国和英国在伊朗核协议问题上采取了与美国不同的方式”。去年的G7峰会,特朗普和法国总理马克龙更是在推特上互相指责。所有这些均表明,美国和西方盟友的关系明显已今不如昔。对美国一贯的颐指气使,其欧洲盟友不再是敢怒不敢言。在这种情况下,对美国而言,美日同盟就弥足珍贵。
当然,由于《旧金山和约》的主要对日参战国苏联(俄罗斯)没有签署,而且日俄由于领土问题依然没有签署和约,日本始终是由《日美安保条约》提供安全保护,这使得日美关系依然是稳固的,在可预见的将来依然不会分裂。但“日本唯美国马首是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日本与俄罗斯的关系能够进一步走近——这是1970年代以后日本始终不变的目标,以及日本和中国真正实现“互不构成威胁”,日美同盟还会出现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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