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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关系调整态势:美国强化霸主地位

时间:2024-04-24

季志业

[内容提要] 特朗普执政后奉行的强硬与单边色彩浓重的外交政策,使美国与包括中、俄、欧、日在内的大国力量之间的关系在不同方面受到消极影响,促使其他各方合作意愿上升,相互间双边关系总体呈现积极发展势头。但欧、日在地缘政治与安全方面对美仍依赖严重,在经贸等议题上追随美国打压中国,同时对俄罗斯采取了制裁等强硬措施。这使美国在当前大国关系调整过程中得以强化其霸主地位。

一个时期以来,中国学界围绕美国是否衰落而激烈争论。笔者以大国关系调整为视角,认为美国作为当今世界唯一超级大国,正在努力将“一超多强”的国际格局强化为“一霸多强”。

一、美国构建霸主地位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有许多“出格”的言论和决策,被不少人视为是一个“政治素人”,称他不懂政治,尤其不懂国际关系,正在毁掉美国自身的国际形象,毁掉美国自己构建的国际秩序。然而,从特朗普执政两年来的对外举措,特别是对各大国政策看,他并非像人们表面看到的那样不懂国际关系,相反,他正在努力打破框框,在大国关系中构建美国的霸主地位。其主要做法是:一边将战略重心从反恐调整到大国竞争,并且将竞争对象明确指向中国和俄罗斯;一边强调“美国优先”,几乎与所有大国或集团锱铢必较。其政策目标就是既要迫使传统盟友更加俯首帖耳,又要阻止新兴大国竞争力迅速上升。

特朗普的政策主张从表面看,似乎是霸权国家衰落过程中的“责任转移”,包括要求北约、日本、韩国等盟国承担更多费用、退出联合国多个机构、退出《巴黎协定》、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等自贸协定,退出《中导条约》等等。有人把特朗普“退群”视为美国无力管理世界的一种“衰落”表现。一些美国战略界精英也担心特朗普正在削弱美国的“软实力”,他们对美国超级大国的地位存在强烈的危机感和焦虑感。然而,笔者所观察到的,是特朗普政府正在构建一个更有利于维护美国利益、特别是霸主地位的国际秩序和大国关系,特朗普只是放弃了一些为了“面子”而牺牲部分利益的理念。在特朗普看来,只有维护美国的全部利益,才能让美国“再次伟大”。他不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观察特朗普政府对欧、日等大国盟友的政策,确实可以看到其中存在部分转移经济责任的现象,但并不是向这些盟国“转移权力”。特朗普以退出北约相要挟,要求北约各成员国将军费开支增至各自GDP总量的2%,但美国并不会放弃对北约的领导权,美国国会已经通过专门法案,不允许总统未经国会同意退出北约。特朗普对日本同样以释放“撤军”信号等威逼利诱方式,迫使其为驻日美军承担更多费用,并以昂贵价格购买陆基宙斯盾雷达、F-35战机等美制先进武器。特朗普还对部分欧、日进口商品提高关税,压它们降低进口美国商品的关税,与加拿大、墨西哥签署新的贸易协定,并以此为基准与欧、日重谈贸易协定,迫使各国充分满足美国的利益需求,强化美国对这些大国盟友的“威权”。简言之,“霸主”地位首先要在盟友中确立并赤裸裸地展示,美国既要“当头”,又不“担责”,还要“获利”。

对中、俄两个大国,特朗普政府则是直截了当地从合作与遏制并举转向了以遏制、欺压为主。在最新版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和《国防战略》报告等文件中,中、俄两国被明确定性为“对手”、“竞争者”和“修正主义国家”,美国将国家安全战略任务的重点从反恐转向与中、俄等国展开战略竞争,其中对中国的全面施压尤其明显。在台湾问题上,特朗普签署了《台湾旅行法》,为美台各级官员互访放行,签署了《2018国防授权法》,允许美台军舰互靠港口,这些都毫不掩饰地践踏了40年来保持中美关系稳定的红线。在经贸领域,特朗普拒绝中方以做大蛋糕解决贸易不平衡问题的方案,单方面抬高对中国商品的进口关税,加大对技术产品向中国出口的限制力度,对中方企业入美投资设置新的障碍,试图从体制上削弱中方企业竞争力,中美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依赖局面被严重削弱。在军事领域,特朗普政府加大了在中国周边的海空力量投入,增强了军舰军机进入南海骚扰的力度,对抗性凸显。在人文领域,特朗普政府限制中美双方的人员往来,控制中国留学生进入美国高校高技术领域学习,干扰孔子学院的正常活动。特朗普政府的对华强硬政策虽然也引起美国国内一些战略界人士对其“用力过猛”的担心,但得到了美国各界多数人的总体认同。其对华“全面遏制”的势头已难以改变。有专家把过去40年的中美关系称作是80%的接触和20%的遏制,而今天已经变成80%的遏制和20%的接触。也有专家认为,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已经从合作与竞争并举转向以遏制为主。这些判断均不无道理。

同样,美国各界对俄罗斯的强烈不信任甚至仇恨情绪,也严重束缚了特朗普政府对俄政策的调整空间。特朗普威胁退出《中导条约》、拒绝商签新的裁减核武器条约、继续在全球部署反导系统,打破美俄之间的战略平衡,以确保美国在战略领域的“绝对优势”;以乌克兰危机和所谓“间谍案”为由,大量驱逐俄罗斯外交官,不断拉长针对俄罗斯高官和企业的制裁名单;继续增加在俄罗斯周边国家的军事设施,将北约军事力量不断向俄罗斯边界推进。美国对俄罗斯的战略遏制政策已十分清晰。

二、大国合作意愿上升

中日关系随着两国领导人在2018年实现互访,显现改善势头。时隔8年后,中国总理于2018年5月访问日本,双方签署了有关“海空联络机制”的备忘录,并于6月份启动该机制。安倍首相时隔7年后,于2018年10月访华,双方签署了52项协议,金额超过180亿美元。双方表达了支持自由贸易的愿望,并成立了政府间推动中日韩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自贸谈判的沟通机制。特别是日方表示愿意和中方开展第三方合作,间接表达了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愿望,为2019年在日本举办好二十国集团峰会,并邀请中国国家主席***访日创造条件。中日领导人同意将双边关系定位为“由竞争转向协调”,与美国转向遏制为主的对华政策取向明显不同。

中欧关系总体稳定,双方支持多边主义,在《巴黎协定》、伊朗核协议等重大问题上立场相近,经贸关系平稳推进。2018年7月,中欧发表了《第二十次中国欧盟领导人会晤联合声明》,宣布双方已就投资协定文本中不少投资自由化和投资保护方面的重要条款达成一致,并即将就投资市场准入进行实质性谈判。11月,中国、欧盟向世贸组织提交联合提案,推动尽快启动上诉机构成员遴选。2018年末,中国政府发布第三份对欧盟政策文件,进一步明确中欧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方向、原则和具体举措。该文件主张中欧相互开放金融市场,把金融合作作为未来合作重点。2018年6月,中欧海军在亚丁湾举行联合军演,这是双方之间的第一次,是中欧合作的新亮点,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中俄面对共同压力和共同利益需求,合作的意愿更加强烈。两国领导人频繁交往,都充分肯定中俄关系“处于历史最高水平”。双方在联合国框架、上海合作组织、金砖峰会,以及在其他各种多边场合相互支持、相互策应,推动国际社会朝着公平、合理的方向发展。两国在政治、军事、经贸、人文等领域的双边合作全面推进,不断取得各方面进展。特别是在***主席和普京总统的共同推动下,双方努力实施“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普京总统应邀参加了“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主席也应邀参加了远东经济论坛。

与此同时,俄罗斯和日本的关系出现改善势头。安倍首相上任后频繁约见普京总统,近期双方同意在1956年《苏日共同宣言》基础上就《和平条约》和领土问题启动谈判,并确定了外长、副外长牵头的谈判机制。2019年1月22日,安倍再次赴莫斯科会晤普京,尽管双方在领土问题与商签和平条约问题上还存在分歧,但均表示愿意继续谈判。

日本与欧盟签订了新的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该协定已经双方议会批准,于2019年2月1日正式生效。根据协定,欧盟将取消日本进口商品99%的关税,日本则取消欧盟商品94%的关税,没有取消的部分关税也大多有所下降。欧日两个经济体在2017年分别占世界经济总量的28%和贸易总量的37%,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经济合作体,既能分解来自美国的压力,也向世界展示了它们坚持自由贸易的意愿。 然而,在看到大国关系出现积极变化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关系的加强或改善并没有跳出原有的大国关系轨迹,美国虽成为其他大国加强关系的直接原因,但也是妨碍大国深化合作的一个主要因素。

三、大国难以联合对付美国

欧盟各国为应对债务、难民、民粹等问题已疲惫不堪,当前更面临着英国“脱欧”的历史性难题,自身安全还需仰仗美国的保护。欧盟不仅没有与俄罗斯共同对付美国的霸凌政策,反而以克里米亚问题、“间谍案”为由,继续追随美国对俄罗斯的企业和高官实施制裁,继续加强北约在俄罗斯边界地区的军事部署。同样出于对自身经济效率不足的担忧,欧盟不愿意在经贸领域与中国联合反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反而追随美国增加对中国部分产品的关税,控制中国企业在欧洲的投资,对中国与中东欧国家在“一带一路”框架内的合作表示担忧。

日本既想从美国手里获取军事安全自主权,又担心失去美国安全保护的矛盾心理难以克服。尽管日本与美国围绕经贸、军事基地搬迁等问题关系紧张,但凡是涉及日美关系,日方都只能自己扛着。自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安倍已经与其有七次会面,既没有说服他留在TPP协议内,也没有说服他放弃或减轻对日本出口产品加征关税的决定,日本还要为驻日美军增加买单费用。日本民众对日美关系的总体判断在过去两年呈现明显下滑趋势。但日本政府还不得不按照美方要求,自2019年1月开启贸易协定新的谈判。日本还响应美国印太战略的号召,为印太各国基础设施建设提供100亿美元融资,支持美国的600亿美元方案。

同时,日、欧在地缘政治和国家安全等重大问题上依然严重依赖美国,因而在涉及中、俄关系问题上,仍要和美国保持一个阵营。在经贸问题上,日、欧不仅无法抗拒美国的敲打和欺诈,甚至还参与美国主导的国际贸易规则重构进程。自2018年以来,美、欧、日已经就全球贸易秩序发表了五份联合声明,其内容体现了它们在解决所谓非市场导向政策问题上目标一致。其一致对华的意图跃然纸上。日本追随美欧,对中国横加指责,批评中国“倾销商品”、“工业补贴”、“滥用知识产权”、“强迫技术转让”。加之中日双方在历史问题、领土问题上分歧严重,特别是日本民众中对华友好的比重不足二成,中日关系要大幅改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虽然安倍政府希望改善对俄罗斯关系,争取部分解决领土问题,但同时又不得不与美国保持一致,针对乌克兰问题和“间谍案”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因此很难赢得俄罗斯的信任。

中俄两国在大国关系中最为密切,在两国领导人之间形成了“肩并肩”、“背靠背”的共识,但双方并没有改变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针对第三方”的原则,只是在维护共同利益时“相互策应”。加之两国外交目标和实现目标的手段存在差异,因此虽然中俄将为了共同利益更紧密合作,但尚难联合一致对付美国。

总之,从大国关系调整的态势可见,美国的霸道虽引起各大国的不满,迫使各大国之间加强合作,但作为美国盟友的大国在各方面仍严重依赖美国,不可能联合其他力量反对美国;新兴大国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联合对付美国,而它们之间也存在各自不同的利益需求。因此,虽然特朗普政府的行为强硬而不受欢迎,但正是这种强硬做法,正在重构能够确立美国霸主地位的大国关系。在当前大国关系调整的过程中,美国所处的地位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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