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3
胡严峻 望月
当前,中国“空巢老人”的数量不断增长,逐渐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时间银行”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借鉴。
惊讶,
时间可以存起来
2008年,我移民到瑞士,考虑到我所读的大学离住的地方比较远,我就到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房间。房东叫克里斯蒂娜,退休前她是一所中学的教师。没几天时间,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忘年友”。她好奇地询问我中国人退休后会干些什么,我说他们要么跳广场舞、打太极,要么围绕着子孙享受天伦之乐。听完我的讲述,克里斯蒂娜直摇头,“这有什么意思,我的儿子远在美国,再说瑞士人也没有跳广场舞的爱好。”
几天后,克里斯蒂娜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再也不用整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了。“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去照顾一个82岁的老教授!”我一阵困惑,瑞士的退休养老金可是很丰厚的,足以让她在晚年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我好奇地问她,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她重新工作挣钱。谁知克里斯蒂娜却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去工作并不是为了钱!”随后她娓娓道出了玄机:“我每天去工作,不过是把我的时间存进‘时间银行,等到我老得不能动了再用。‘时间银行由瑞士联邦社会保险部开发,即人们把年轻时照顾老人的时间存起来,在未来自己老了病了需要人照顾时,再拿出来使用。申请者必须身体健康、善于沟通和充满爱心,每天有充裕的时间去照顾需要帮助的老人,其服务时数将会存入社会保险系统的个人账户内。”
接着,克里斯蒂娜给我讲述了更多关于“时间银行”的事情。原来克里斯蒂娜退休后,她不想自己的身体在无所事事中变坏,有一次她在市政府的通告中得知圣加仑市推行“时间银行”养老,她就到当地社保机构的“时间银行”申请照顾老人。“时间银行”的工作人员在了解了她的情况后,给她联系到了服务对象——82岁的独居老教授利萨。她每周去利萨家两次,每次两个小时,帮老人做些事情,如整理房间、推着老人出去散步、到超市购物、陪老人聊天等。按照协议,克里斯蒂娜的工作期限是一年,一年后“时间银行”会将克里斯蒂娜的工作时数统计出来,并颁发给她一张“时间银行卡”,在需要的时候,她可以凭着“时间银行卡”去“时间银行”支取“时间和时间利息”。到时“时间银行”的工作人员在验证过“时间银行卡”信息后,会指派义工到医院或她家中去照顾她。如果她在去世前没有使用完“时间”,“时间银行”便把这些小时数折合成一定的金钱或物质奖励给她的遗产继承人。
之后一段时间,我发现克里斯蒂娜完全忙碌起来,特别是要到利萨家里去时她更是神采飞扬。每次回来时,她都会跟我讲一些和利萨在一起的经历,从语气中我能感受到她心情愉悦。
一个月后的一天,克里斯蒂娜告诉我,除了照顾利萨,“时间银行”又批准她照顾77岁的酒店退休员戴瑞。要照顾两个人,虽然每周的时间不超过6个小时,可是我还是为她的身体状况担忧起来,劝她不要“太拼命”了,谁知她却乐开了,“你难道没有看到我活得更精彩了吗?”
就这样,克里斯蒂娜一做就是一年。原本我以为她会结束自己的工作,她却向“时间银行”提出了再干一年的申请。有一天,我正在学校的图书馆,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我匆忙赶回将她送进医院。克里斯蒂娜向“时间银行”提出了支取的申请,果然不到两个小时,“时间银行”的工作人员就给她安排了护工——22岁的姑娘维基。随后几天,维基每天都会抽两个小时来照顾克里斯蒂娜,不仅给她做可口的饭菜,还给她读报,讲一些开心的事情。
以前,参加“时间银行”的都是退休人员,没想到22岁的维基也参与其中。克里斯蒂娜显然是看出了我的困惑,她解释说,“在瑞士每6个人中就有一个老人,需要有更多的人自愿参与到照顾老人的行列中,其实年轻人参与其中,可以防止年老时孩子不在身边,出现无人照顾的窘境。严峻,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参与进来。”
带着好奇,我通过网络查找了“时间银行”的资料,发现“时间银行”的倡导者是美国人埃德加·卡恩。1980年,46岁的卡恩经历了一次大面积心肌梗塞,这次经历让他对生活有了重新理解,在他看来,不管是盖房子,还是照顾小孩,这些工作都是平等的。于是他设计了“时间银行”系统,通过电脑可以把每个工作者的工作时间或接受服务的时间都按小时记录下来。两年后,“时间银行”被借鉴到欧洲,不少国家纷纷效仿。
意外,
照顾老人改善人际交往
在克里斯蒂娜的带领下,我向社区的“时间银行”提出了申请,负责人详细地向我讲解了“时间银行”的宗旨:用支付的时间来换取别人的帮助,而银行是时间流通的桥梁。
两天后,我收到了“时间银行”邮寄给我的同意书,另外还收到了10张“时间支票”。克里斯蒂娜解释说:“时间银行”成员可用支票表示时间的支付情况,收到一张,表示自己为别人提供了一个标准时间的帮助,反过来也可以支付给别人,表示接受了别人的帮助。接下来几天,我等待着“时间银行”的安排,可让我失望的是,这一等就是一个月,直到有对70岁的夫妻欧仁和莉莉娅需要我提供帮助。见面后,我发现夫妻俩原来是想到中国旅游,一方面想先了解一些风土人情,另一方面想学一些中文以备不时之需。就这样,在随后的两个月里,我每个周末都到欧仁的家里,在去之前,我会上网查找一些他们计划旅行城市的资料,另外我还准备了50句中文的日常用语。看着老夫妇咿咿呀呀地说着蹩脚的中文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帮助别人的乐趣。
有一次,老夫妇主动留下我吃饭。吃完饭后,欧仁像个小孩子一样乐开了,“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有人陪我们一起吃饭了。”原来,夫妇俩的儿子远在加拿大,只有圣诞节时才回来一次。看着夫妇俩满脸笑容,我忽然想起了“时间银行”的宗旨——这不是很好地弥补了现代社会人们互不往来的缺憾吗?
一个月后,夫妇俩从中国返回瑞士,他们第一时间通知我晚上去他们家里。进门之后,他们就掏给了我一包中国的特产,还拿出拍摄的照片与我分享。之后一段时间,尽管他们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但是我总时不时地会想起他们,有空时还会上门去探望。有一次,欧仁递给了我一张“时间银行”的支票,我委婉拒绝了。“我和你们聊天,完全是把你们当成了朋友。”对于我的坦诚,欧仁马上表示希望可以认我当他们的儿子,我欣然同意了。
之后,我每个周末都会到欧仁的住处。在惬意享受着“父母”关爱的同时,我又接受了“时间银行”的安排,照顾一个叫弗朗索瓦的独居男子。在登门之前,我详细了解了他的情况,诸如性格、爱好等。见面后,我发现弗朗索瓦原来需要我帮助的是学习中国的太极拳。我庆幸在高中上体育课时学习了简易的太极拳套路。之后每个星期六,我都会抽两个小时来陪弗朗索瓦练习太极拳,还托中国的朋友给他买了一套太极练习服。就这样,不到两个月时间,弗朗索瓦就把太极拳打得像模像样了。过了段时间,弗朗索瓦又收了几个徒弟,而我自然成为了他们的教练。就这样,我从弗朗索瓦手里获得的“时间银行”支票越来越多。
由于把精力都放在教弗朗索瓦身上,很难抽空去看欧仁,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我才敲开了他们的房门。进门后我几乎傻眼了,夫妇俩正在大声地说着日语——原来到中国旅游之后,两人又把目标瞄准到了日本,他们通过“时间银行”找到了来自日本的稻本润三,还主动认了对方当日本的儿子。我差点晕倒,这老两口也太会攀亲了。但不久后的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看法。那天,欧仁邀请我到他的家里,吃饭时,我见到了稻本润三。他主动称呼我为大哥,还约请我参加他周末的派对,他表示参加派对的都是通过这几年参加“时间银行”认识的朋友,“每年我都会召集大家举行一次这样的活动,既可以多认识朋友,又能改变人们的交往习惯。”
周末时,我如约参加了派对,并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让我惊讶的是,欧仁和莉莉娅也参加了派对,他们时而唱歌,时而跳舞,完全不像是70来岁的人。眼前的情景让我震惊,欧仁和莉莉娅通过“时间银行”在改善他们晚年生活的同时,也在他们晚年的生活中注入了年轻的活力。
惬意,
无所不能的“时间支票”
到2013年3月,我得到的“时间支票”已经达到了64张。随着不断改变帮助老人,我的生活圈子逐渐变大。我不时地组织这些朋友举行聚会,交流帮助老人们的心得。更为惬意的是,随着更多人参与到“时间银行”中来,一些慈善机构也参与其中,提供部分资金。
有一次,我理完发后才发现没有带钱,老板是个30岁左右的男子,他表示如果我有“时间银行”的“支票”的话,也可以付款。看我疑惑不解,老板笑着表示,他并不是希望把这些“时间支票”留在老年的时候再使用,而是用来“请”一个钟点保姆照顾自己的孩子。我差点喷饭,“时间支票”竟然还可以当钱来使用。当天晚上我上网得知,这是瑞士政府的一种人性化的规定。原来随着金融危机的爆发,瑞士的经济受到了波及,于是政府提出了以服务换取服务,而这几年“时间银行”的推广无疑给这项政策提供了保障。对于没有多少经济基础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福音,只要肯付出时间,就可以换取自己想要的服务。
之后一段时间,只要有空,我就会向“时间银行”提出申请,除了陪老人聊天,我还提供园艺服务,以及替小区的家长接送孩子,有时候连没有干过的水管服务也主动请缨。一时间,我帮助的人多达上百人,同时也和这些人建立了不错的关系。过中国春节时,我还会主动给他们送上一份水饺。随着帮助更多的人,我得到的“时间支票”越来越多,有时,我用“时间支票”换取吉他课程、写作指导、学习瑜伽、体验芳香疗法以及享受美食。由于基本上都是使用“时间支票”,我每个月的开销不到600美元。
在享受“时间银行”带来的好处时,我还认识了瑞士女孩丹尼尔。丹尼尔也是“时间银行”的积极分子,在交往半年后我们决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用“时间支票”换取婚礼的全部费用。于是,我们向参与“时间银行”的朋友发出邀请,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婚礼的各项服务都得到了落实。婚礼当天,化妆品销售员搞定了新娘妆,蛋糕师送来7层高的结婚蛋糕,摄影师提供了两个小时的服务,酒店老板提供了场地以及50人的小型聚会。计算下来,节约了3000美元,而我们付出的是200张“时间支票”。
结婚后,我和丹尼尔依然陶醉在“时间银行”里。在我们的带动下,丹尼尔的父亲杰德也参与进来,他给“时间银行”刊物写专栏、提供聚会场所、帮他人修改简历、寻找工作机会等,看着杰德干得热火朝天,不久丹尼尔的母亲也加入进来。
2015年5月份,我和丹尼尔回中国探亲,闲聊中谈到了瑞士的“时间银行”。当前,中国“空巢老人”的数量不断增长,逐渐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时间银行”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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