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曹 雷/口述 林丽成/撰稿
我是1957年考入上海戏剧学院的。因为读大一时生病休养的缘故,所以我在戏剧学院前后学习了五个年头。我们班的毕业公演,18个学生要排三台戏。我有幸在其中两台大戏中任主角:在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中饰演女主角娜拉,在孔尚任的《桃花扇》中饰演女主角李香君,更幸运的是,这两台戏由中国的两大戏剧家分别执导,熊佛西院长导演《玩偶之家》,朱端钧教务长(1962年起任副院长)导演《桃花扇》,真是受益匪浅!毕业公演的两台大戏,对我而言,是表演专业学习的一次飞跃。
1962年,毕业公演大戏《桃花扇》李香君定妆照
我演《桃花扇》的时候,爸爸把自己保存多年的《板桥杂记》和孔尚任的《桃花扇》曲本寄给了我,还有一本小说《桃花扇》。他收藏的这本小说,是始于明代的书坊扫叶山房1917年印行的线装本,一套四册,外面有靛青蓝布的对合函套。爸爸还在来信中跟我分析《桃花扇》里的人物。因为他很熟悉这个戏、也很喜欢这个戏。
上海《新民晚报》的老记者唐大郎(原名唐云旌),是爸爸的老朋友。1957年,有关部门安排爸爸姆妈去庐山访问,回来的船上曾遇见他。对这次偶遇,唐先生后来写过一篇文章,在1957年9月13日的香港《大公报》上以笔名高唐发表:“……在回上海的船上,遇到一位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面的朋友,他就是曹聚仁先生,是二十年前《社会日报》的同人,那时他又是暨南大学的教授。”这一次,他看了我演的《桃花扇》后,又在1962年7月30日的香港《大公报》上,以笔名刘郎发表了一篇戏评文章:
唱江南·看《桃花扇》律句寄曹聚翁
扇底蛾眉怒未消,一生不屈是柔腰。
倘闻故土栽嘉树,又见春城着秀苗。
老去吾曹何所是?长成儿女最能骄。
筵边骂贼都无泪,座上有人泪似潮。
江南梅雨之夜,我在上海戏剧学院看了一出《桃花扇》。这是朱端钧先生替六二级毕业同学排演的一个话剧。
这一班同学,几乎每个人都已成长为优秀的演员,所以这一台戏也几乎可以说演得完美无疵。饰演李香君的那位青年姓曹名雷,有人告诉我,她是曹聚仁先生的女公子,好一个人才!在台上她是绮丽雄豪,一身是戏。因为扮相秀美,在秦淮河时看上去是仪度清华,在葆真寺里,则又是凄凉绝代。
近年来,我常常为了我们年青一代的戏剧演员的成长之多、之快,而感到衷心的欢喜。可惜曹聚翁不在上海,如果他能看到曹雷的演戏,老怀愉悦,必然比我更为深切的。
1962年,毕业公演大戏《玩偶之家》剧照
朱端钧副院长给曹雷(左)等说戏
爸爸随即发表了一篇《答刘郎》感谢并回应他,“雷女自幼不怯场,第一次代表赣州中山幼稚园参加演讲比赛,那时只有三岁,居然从容终其辞。……不过也只有在新中国社会中,我们才肯让自己儿女去做演员的。”爸爸的说法是有比较而言的,新旧社会的比较,香港内地的比较。让他“老怀愉悦”的就是女儿可以在新中国社会中发挥自身特长,受到系统正规的学习训练,成为艺术家。
记得有一次有个同学找到我,神神秘秘地凑在耳边:“你爸爸来了。”我一愣,怎么可能?“坐着小汽车来的,去办公楼了。”当时校园内小汽车的出入绝对是引人注目的,所以学校里都传开了。爸爸到上海时,市里有关部门会给他安排小车出行,我是有数的。心想,既然爸爸不来看我,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嘛。爸爸是到学校行政楼找校领导的,因为他与院长熊佛西是老朋友。他也不是说要搞个人关系什么的,而是表示自己远在香港,拜托拜托,关心一下我的孩子。学校里的老师们从没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情。扪心自问,学校对我确实是很照顾的,所谓照顾,就是我感觉得到,学校是很在心的,在学业上及各方面对我要求都很严格的,这也更激励我要加倍努力,才对得起学校师长们的关切。
1962年,周总理、陈毅老总等国家领导人在上海接待到访的缅甸总统奈温将军,在锦江小礼堂安排了个晚会,找我们戏剧学院的学生去陪他们跳交谊舞,我也参加了。首长们的所谓跳舞,其实就是有音乐伴奏的走走步,让首长们在繁重的外事活动中得到片刻休息,放松一下。陈老总邀请我一起跳,他的舞步就是往前四步、往后四步,散步似的。他边走步边用四川话问我:“你是哪里的?”“上海戏剧学院的。”我答道。“叫啥子名字么?”“曹雷。”那一刻,我想起爸爸回上海时,陈老总跟夫人张茜一起请爸爸和姆妈在虹桥路的西郊宾馆吃过饭,就斗胆加一句:“您可能认识我爸爸。”“你爸爸是哪个哦?”“我爸爸是曹聚仁。”“噢,你是曹聚仁的女儿哦!”他显得意外,又问了一句:“哦,那个姓邓的是你的亲生妈妈吗?”“是啊,是我的亲生妈妈。”我回答说。“她那么年轻,女儿都这么大喽!看起来像你姐姐呀。”音乐停了,陈老总把我带到周总理跟前介绍说,“这是曹聚仁的女儿哎!”总理让我在小桌子边上坐下聊天,问了我在哪上学等一些情况。
1962年,毕业公演大戏《玩偶之家》定妆照
第二天,我接到一个电话,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话,是传呼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女声,说她是总理办公室的,又说“今天总理请奈温先生看军事演习表演,请你作陪”,通知我今天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乘车。我按时去了,到指定地点上了车,车开到了一个解放军的靶场。我到了那里并没有跟总理接触,被安排坐在后排。但是我感觉到这是一种礼遇,是对爸爸的家人表示一种关切吧。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