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潘 真
刊头题词:刘一闻(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民国元年,38岁的赵叔孺来到上海。
此前十年,他当过几任小官,虽“所至有政声”,但淡泊的性情、对金石书画的挚爱使他最终选择了归隐——大隐隐于市,隐于艺。
父亲赵佑宸是咸丰年间的翰林,曾为同治帝蒙师,官至太常寺卿。“官二代”赵叔孺天赋高、出道早,金石书画、翎毛虫草无不擅,其时已步入艺术的黄金期;且精于鉴识、收藏古代文物,36岁编拓出《二弩精舍印谱》八卷。
这样一位正值盛年的大家,自然吸引远近慕名而来求墨迹和印章者,更吸引登门求教、愿执弟子礼者,门槛被踏破。据记载:当时海上桃李最盛的三家,一为昌硕门下缶庐弟子;一为曾熙、李瑞清共同建立的曾李同门会;再就是赵氏门下弟子凡七十二人,不乏后来成为名家的陈巨来、方介堪、支慈庵、戈湘岚、沙孟海、徐邦达、张鲁庵、张雪父、叶潞渊、厉国香、潘君诺等。
赵叔孺最得意的门生陈巨来在《致赵鹤琴函》中写道:“弟随侍吾师,最先且久。发蒙导路,娓娓循循。”陈著《安持人物琐忆》曾风靡一时,其中《赵叔孺先生轶事》一章细数22年师生情。
陈巨来最早拜陶惕若(善乾)为师,一无所得。17岁,偶得吴昌硕“癖于斯”章,闭门仿刻(当时并不知是吴作)。至交赵叔孺上门拜年,陈父拿出陈巨来临的字、刻的印样(“癖于斯”就在其中)求指正。赵叔孺直言相告:“世兄的字,太差了;这刻的印,大有道理,将来必成名家的。”
“不料这寥寥两句话,竟似判决书,断定了余之终身。”陈巨来想,既然字不好就不学了,专心刻印,遂买了《邓石如印谱》,回家瞎仿一气。
这年秋天,在一位长者的宴会中,他初见先生,即得训教:刻印章法第一,要篆得好,刀法在其次也。汉印中有“太医丞印”一方,“太”“醫”两字笔画悬殊,一少一多,要排列得适当,看上去要匀称顺眼,多者不觉其多、少者不觉其少,此即所谓章法也。他只觉“得此启发,窍门乃得进了”,从此每星期天必去赵府请益。
先生嘱他专心研摹《十钟山房印举》,“自有心得,比我教你要好得多” 。他“乃得窥门径,艺日有所进矣”。待立春正式拜师后,先生又对他耳提面命:“你最好专学汉印,不必学我。学我即使像极了,我总压在你头上。你看,吴昌硕许多学生,无一成名能自立者,因为太像昌老也。”此言极是!君不见20世纪中国印坛,同出赵门的沙孟海、方介堪、叶潞渊均以各自面目独树一帜,陈巨来则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叔孺存世作品并不多,在陈巨来看来是因其懒惰。他举例,抗战前虽很清贫,先生仍不肯随意挥洒,每到年关才奋笔书画,以付欠款;还因不自珍视,治印很少留稿,自刻者不过二千余方。焉知不是散淡性格使然?画轴中偶有绝句题咏,颇可证明。绘画也不过百帧,然件件精品,尤擅画马,有“一马黄金十笏”之称。赵氏画马,主要传承宋代李公麟和元代赵孟頫的笔法,又借鉴清初宫廷画师郎世宁的西洋画法,渐渐自成风格。
画马,可是为赵叔孺赢得美好姻缘的童子功——父亲春节大宴宾客,8岁的他应席中长辈林颖叔之邀,当众挥毫画马。一幅神骏奔马,令众宾客啧啧赞叹。林赏识之余,竟请人到赵家说媒,把女儿许配给叔孺。林酷爱金石书画,收藏极丰。赵叔孺婚后得以在林家遍观所藏宝物,可谓心追手摹取法乎上,不出三年即成绩斐然。
51岁那年起,每逢元旦,赵叔孺黎明即起,焚香静坐,自刻纪年印一方,直至去世,不曾中断。这批精品力作,可知今安在?
1942年,在上海大东画厅,赵叔孺携门人弟子,举行“第一届赵氏同门金石书画展览会”,观者云集,堪称当年艺坛盛事。1944年,又办第二届。一年后,先生辞世,门人弟子为追念遗德,取“不刚不柔曰和,好学不怠曰敏”之意,恭上私谥“和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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