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3
程青衣
爱情能让人进步,爱情也会让人沉沦。努力成为爱情的驾驭者,而不是爱情的俘虏,才能成就一份有自尊的美丽佳话。
她爱他,这就够了
潘晓安想,再也不能做流产了,对身体太有影响了。
她把那粒速流的药吞下去半小时后肚子就开始疼,那粒药的广告说得很好,不疼痛,人不知鬼不觉就流掉,第二天就能上班了。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她肚子翻滚着疼,简直快要命了。她想给欧楚年打个电话,但最后还是决定不打了,他也很烦,来深圳后,找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何况他们一直想在深圳安家呢。
当初是她死皮赖脸找的欧楚年,上高中时两个人不是一个班,但那时潘晓安就暗恋欧楚年,天天守在人家教室门口。当时年纪还小,不敢说。后来欧楚年考上大学走了,她留在小城。4年之后,她听说欧楚年分到深圳,然后就找来了。
于一个女人而言,这完全是不要脸的架势了。
结果,欧楚年完全不记得她是谁。
她努力地微笑着,好让自己不再尴尬,她提起二中那些铺天盖地的合欢树,提起他穿过的蓝色球衣……她看到他笑了,问她怎么也到深圳来了?
我喜欢你呀,潘晓安直言不讳地说。那是她这一辈子说得最大胆的一句话,近乎无耻了,可是,爱情究竟是件不要脸的事情。
那时欧楚年刚刚失恋,女朋友去了德国,再说,他也正需要一个女人替他打扫一下租来的狗窝。同居就这样开始了。
虽然潘晓安觉得过于简单扼要了些,可是她愿意呀,这是她的春闺梦里人啊。
一年之内,潘晓安做了3次流产。肚子疼得打滚时,她看着欧楚年的照片,叫着亲爱的,亲爱的,好像这样能缓解她的疼痛。那块血块终于掉下来时,她一阵轻松,衣服全湿透了。她缩在被子里,沉沉地睡着了。
在梦里,她又梦到了北京的地坛。高中的时候,她沉迷于史铁生的文字,尤其喜欢《我与地坛》,欧楚年和她做爱时,说的最浓烈的一句话就是,你不就是想看地坛吗,有空我带你去。
地坛的台阶真高啊,她想上去,可是,腿却抬不动。她再抬一下腿,梦就醒了,她去了趟卫生间,看到自己流了很多血。她无力地倚着门想:再也不能流产了,上次大夫就说,子宫壁已经很薄了。
欧楚年进来的时候脸色阴沉沉的:还没做饭?我饿死了。
有些不舒服,她不好意思地说,声音是微弱的。
那我去楼下吃了。说着,他往楼下走。她盖住被子,眼泪就下来了。
他不爱她。她想,是的,不爱。如果爱,他至少应该问一句,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想吃什么?
回来后他继续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声音很大。她多想睡觉呀,可是,他兴趣正浓。
睡觉好吗?她说。他好像没听到,又打了半小时。灭了灯,他立即翻到她身上,她感觉到他的坚硬,但自己却无力推开他。
不行,她说,不行的。
怎么了?
我来那个了。
他一翻身就下去了,没有5分钟就睡着了。欧楚年睡得很沉,她用胳膊搂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胸上,她轻轻地说,我爱你。她忽然听到一个名字,从欧楚年的睡梦中吐出来—朱绮丽。她又流眼泪了,她睡在欧楚年的身边,欧楚年却在梦中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爱到没有自尊
说说,潘晓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暗恋上我的?
15岁半。
第一次看到我就喜欢上我了?
嗯。
她也问他。
你和你从前的女友有过那事吗?
当然。
一夜几次?问了之后,她脸红了,因为欧楚年很贪婪,有时四五次,她有些吃不消,但为了他高兴,她还是配合着他。
比你多,他吸着烟,她也比你会,你挺笨的。她又脸红了。
他们对话最密集的时候就是说这些的时候。一次说得兴起,潘晓安说到结婚,欧楚年的态度让她感觉非常尴尬。欧楚年只重复了一遍:结婚?语调是怀疑的,否定的,仿佛在说着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之后,她再也没有提。
做过第三次流产后,潘晓安开始吃药。黄黄的小药片,吃下去就会恶心,例假都不正常了。有一次她来例假,欧楚年喝多了酒回来,非要要,她拒绝了一下,他撕扯着她,最后,血把床单都染红了。欧楚年沉沉睡去,她起来洗床单,一边洗,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来深圳一年半,瘦了10公斤,骨头都支了出来。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骂了一句:贱人!
也曾试着离开过他,回苏北老家,只回去了5天,就觉得活不下去了。和母亲要了5000块钱,给欧楚年带了许多家乡小吃,然后一路想着欧楚年就回来了。
半夜回家,打开门,看到一个女人蛇一样缠在欧楚年的身上。欧楚年骂她:不知好歹的东西,不说10天才回来的吗?
是他招了妓。原来,她不过是他免费的妓,还要收拾屋子给他做饭,还要去打工挣钱。她跑到沙头角的海边,一个人游荡到天亮,手机一直没有响。其实只要一个电话,她就会回去的。
呆呆地,她看着海那边的香港,一直想跳下去,可是她没有,她想,她带来的那些家乡的小吃,欧楚年还没有吃呢。
她真是贱啊!
快走吧,别赖着了
春天的时候欧楚年提了部门主管。
一进门就把她抱了起来,亲爱的,我加工资了,一个月两万块了!太他妈过瘾了,走,亲爱的,我们去吃大餐,去沙头角的明思克航空母舰上吃!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亲爱的”!
她说了去地坛的事。当然要去,欧楚年兴奋地说,以后我把地坛包下来让你玩够了。她哭了。男人的这句话,足以让她感动一辈子——虽然她知道他不可能把地坛包下来!
那天晚上他们不停做爱,他一次次把她送到高潮,她欢快如一枝正抽枝的合欢树,那么疯狂,那么美丽。
那些天给她的感觉是他们在相爱,和小夫妻一样在相爱。但接下来的日子又在重复从前,他不停地打游戏,骂着,然后浓烈地吸着烟。
夏天的时候,她3个月没来例假。去了医院,大夫说,你不能再做流产了!否则,你以后生不了了!
怎么告诉他呢?一路上她都在发愁。进门的时候,她看到欧楚年眉飞色舞。潘晓安想,趁热打铁,看来,欧楚年心情不错,如果他向她求爱,她一定要犹豫三秒钟,显得矜持不是。
亲爱的,欧楚年扭头看到了她。这是他第二次叫她亲爱的。亲爱的,欧楚年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吧,亲爱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和春天似的,嫩嫩的,绿绿的,绿得要滴出水来的。
她要回来了!她要回来了!
她?谁啊?
朱绮丽呀。她要从德国回来了,她说还是忘不了我……
剩下的,她没听清,只觉得眼前很黑,那个他做梦都喊的人要回来了!她想问一句,我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可是,她居然没有勇气问。
他从后面抱住她,别怪我,我爱她。他说。
嗯。她小声地答着,觉得自己是一个不伦不类的角色,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小声说,我去做饭。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掩盖了她的眼泪,她一边炒菜一边把眼泪落到了锅里。是她离开的时候了,3年,整整3年,她在这间小屋子里,像一个妻子一样,炒菜做饭做家务,和他定期不定期地做爱,3次流产,都在这间屋子里。
现在,她要离开了。
欧楚年在桌子上放了5000块钱。
3年,他放了5000块钱,他现在的薪水是每个月两万块,那5000块仿佛在提醒她:快走吧,快走吧,别赖着了。
她收拾自己的东西才发现,她没有多少东西,衣服就那么几件,化妆品那样简单,在最好的时光里,她把自己交给了一个男子。走的时候,她留了一张小纸条。
欧楚年:我走了,冰箱里有半根火腿记得吃掉,酸奶还差5天过期,煮粥用小火,燃气下个月应该买了,洗好的袜子在第三个抽屉里,你的足球鞋在阳台上晒着,想着拿进来……
她一边写一边哭,眼泪湿了那张小纸条。
往楼下走的时候,她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如此号啕,好久好久,她才知道,那是她的声音,狼一样号叫着。
她去了白云机场,打车,她没对自己这样放纵过,买了一张最快飞北京的机票,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是的,她就是要来看地坛。她的地坛,她一个人的地坛。
站在地坛前,她的手有些发抖,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抖得更厉害。她的嘴唇哆嗦着,模糊出来几个字:地坛,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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