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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路十八年

时间:2024-05-13

李胜志

掐指一算,2004年10月至2022年10月,整整十八年。

十八年来可以诉说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但我在这里只想说说“坐公交”。

十八年前,组织上把我从孙铁铺高中调到了马畈高中。说心里话,我是不想离开老家的。原因很多,来回跑就是其中之一。

我是有家的人。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路上。

按照常理,每周得回一次吧?赶上连周上,两周、三周或者四周,总得回一次吧?对我来说,不光是老家在孙铁铺,还有老婆在孙铁铺呢。再说还有亲戚、朋友呢?遇到红白喜事儿,不回去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当时,孙铁铺到马畈的路还没有修好,想走捷径门都没有。

“绕啊!”领导说。

绕就绕吧,如果回去,就从马畈“坐公交”先到县城,再从县城“坐公交”到孙铁铺。

如果返校,再反着绕一回。

这样绕来绕去,就算一切顺利,单程也得两个小时,如果碰到麻烦事儿,时间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说起来还真有点儿那个,那时的“公交车”其实就是只有几个座的“小昌河”。严格说来,拉十几个人就算超载了。

超载当然是经常发生的事儿。

没办法。为了赶路,挤就挤一下吧。

“昌河”不仅容量有眼,而且稳定性也有点儿那个。特别是雨雪天气,路面湿滑,偶尔窜到路边树林子里休息一下或就地打滚撒个赖儿,见怪不怪。

“坐车小心点儿哈!”每次出门,总会有好心人这样提醒我。

问题是我不是“昌河”,也不是司机,个人安危完全不在自己手里。

有几次差点儿就没命了。

但该坐还得坐,不坐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几年之后不准“小昌河”运营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十辆崭新的“中巴车”。座位是“小昌河”倍数,如果加座,一次拉三十人以上也没问题。

每隔十分钟左右,就有一辆“中巴”从容驶来,坐上去不仅缩短了时间,感觉上也舒服多了。

我得感谢“中巴”给我带来的方便和快捷,我的亲戚、朋友也无不称好。他们说来马畈看我,只要从孙铁铺到了县城,换乘到马畈的“中巴”,一般五十分钟左右就能搞定。

“马畈并不偏僻。”我说。

客人听了,也总是面带微笑,附和道,“是的,真好”。

就这样,“中巴”给足了我的面子,让我说起话来也有了底气。

以前可不是这样,由于交通工具落后,加之马畈处在光山偏远的西部地区,熟人见了,总会同情地看着我,半天都说不出安慰的话来,那样子好像我不是在这里工作,而是在这里戍边似的。

其实,一个地方繁华与否,关键还是看交通。作为县政协委员和教育督学,前些年我参加过不少座谈会,有两次印象特别深刻。一次是讨论县域经济发展,我提出文化强县,打造光山的旅游业,在场的中央办公厅的同志说,这个建议很好,就怕光山地理位置偏僻,到时吸引游客难度大。我说,要论地理位置,北京比我们偏僻多了。领导听了觉得有道理。还有一次国家“普九”验收,国务院选派的官员来听意见,我说,推进城乡义务教育均衡发展,首先要推进城乡道路的均衡发展。领导听了,深以为然地说,交通好了,不仅能留住学生,还能留住教师。

有时我说:“马畈这个地方挺好的。”懂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在夸“中巴车”呢。

“中巴”的出现,让我真切地体验到,马畈的交通有时一点儿也不亚于县城。难怪马畈高中的学生越来越多。

但“中巴”也有它的不足,就是耗油厉害,被司机称为“油耗子”。路途中,一不小心,就拐进了加油站。

2022年暑假期间,我在学校值班,很少外出。有一次到县城办事,和往常一样在路口候车。不一会儿,一辆崭新的“大巴车”在我面前徐徐停了下来。

“上县城啊?”

司机打开车门,隔着口罩,和我打了一声招呼。

“是啊是啊!”

我一边回话,一边犹犹豫豫地上了车。

上车后才知道,几天前“中巴车”又淘汰了。

“大巴”上坐了不少人,我就近捡了一个空位。

高大宽敞明亮的“大巴”,跑在路上,只发出撕胶带一样的丝丝之声,安静得就像一个刚刚见到女朋友的大男孩儿。

年轻的司机,穿着洁白的衬衫,还扎着鲜红的领带。

这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

以前的司机,不管是开“昌河”还是开“中巴”,给人的感觉,衣服好像从来都没有洗干净过,油腻得似乎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着。

问了才知道,“大巴”是新能源车,不再烧油了,用的是电能,光山县西车站旁边的公交站里有充电桩,用完即充,方便又卫生。

更让我高兴的是,县城到孙铁铺的公交车,也换成了同样的“大巴”。

十八年,是的,只有十八年,在这短短的十八年里,公共交通工具不断更新,平均每六年就会上一个台阶。

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平时窝在校园里,与围墙外少有联系,如果不是公交车提醒了我,我还会一直蒙在鼓里,以为日子还是原来的日子呢。

细细想来,十八年,变化的不仅仅是乘坐的车辆,还有车辆里的旅客。

记得十八年前,我刚来马畈高中工作不久,就因为乘“小昌河”,差点儿和人打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后脑勺还隐隐作痛。

那天天气很冷,滴水成冰,我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是瑟瑟发抖。途中上来一男一女,大概都在三十岁左右,开始我以为俩人是兩口子,当在我一前一后坐下后,我才知道俩人根本就不认识。

“能不能把窗玻璃拉开一点儿?好闷人啊!”坐在我前面的女人可能晕车,回头望着我说。

老实说,我是不想拉开的,可是我就坐在窗玻璃下。

她见我有些迟疑,就反手亲自推窗,一边推一边恶狠狠地看着我。

“还是我来吧。”用了吃奶的劲,我才把玻璃窗拉开一条缝儿。冷风瞬间吹进来,吹得我的眼睛都睁不开。

“有病?”后面的男人突然吆喝一声。

回头一看,这男人满脸横肉,天生一副打架的模样。

我用目光指了指前面的女人,意思是她让我开的。

“她让你开你就开?”

“她让你今晚去过夜,你去吗?”

男人的语气越来越不友好。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前面的女人从菜篮子里顺手拿出一条又长又粗的黄瓜,越过我的头顶,稳准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男人惨叫一声,弯腰拾起一截折断了的黄瓜,投标枪似的,回掷过去,我本能地侧过身子,不料正打歪着,恰恰击中了我。

我疼得站了起来,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抓住了男人的衣领。

“干嘛砸我?”

“这怨我吗?我本来是砸她的,谁让你偏过身子挡子弹?”男人气呼呼地说,“她是你亲戚?”

司机见状,赶忙把车停在了路边,让我们三个人都下去。

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于是我就带头下来了。

但是那一男一女并没有下车,俩人在车上又大声嚷了一阵之后,就慢慢平静了。

我没再上车。

我宁愿在冷风里等下一辆“小昌河”。

后来乘“中巴车”,也发生了一件让我不痛快的事儿。

光马路全程几十公里,途径罗城、北向店、扬墩等若干乡镇,人多,上下车很频繁。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次应该是秋季开学后的事了。我从马畈坐上“中巴”到县城开会。出发前特意换了一套新西装。车行大约二十多分钟的样子,上来一个中年男子,披着厚厚的外套,由于个子瘦高,看上去像一把稻草人,又像一个钓鱼竿。过车门时低着头,不说话,但眼珠子一直在转。

车上并没坐满,可是这个人却偏偏选择了我旁边的空位。我礼貌地朝里面挪了挪身子,想尽可能地给他留下更宽敞的位置。可是他好像得寸进尺,还是不断地靠近我,挤得我很不舒服。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再说过一会儿就到城了,委屈一下就委屈一下呗。

还没到城,那人就提前下了车。

开完会返校,我到公交站等车,上车后买票时,才发现西服衣兜里钱包不见了。钱包丢了倒算不了什么大事儿,因为教师的钱包本来就瘪得很,问题是我的几个衣兜全被剪破了,这可是我差不多花了一个多月的工资买的啊。

我不心疼钱。

我心疼衣服。

打那以后,我接受了教训,出门时尽量穿得贫穷一些,不想再让贼看上我了。

自从坐上新能源“大巴”,旅客的精神面貌好像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吵嘴打架的没有了,小偷小摸也没有了。

现在上车,咱也像北上广深一线城市的旅客一样,戴口罩,扫场所码,刷收付款,大家的穿戴看山去也都讲究起来了。

坐在文明的“大巴”里,旅客们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了客人。

高声喧哗的不见了。

随地吐痰的不见了。

给老人让座的出现了。

给孕妇让道的出现了。

大家互謙互让,彬彬有礼,谁也不想当落后分子。有的忍不住咳嗽一声,目光里就会饱含歉意,甚至还要说声抱歉。

变化无处不在,就说这车费吧,说出来也挺有意思的。

十八年前,从马畈到县城,坐“小昌河”是三块钱,也有个别手黑的,要四块、五块的。

坐“中巴”,开始也是三块钱,为了平衡生意,不管是“昌河”还是“中巴”,要钱的时候还算克制,因为谁要多了,谁就没有生意。

随着“昌河”叫停,“中巴”就骄傲起来了。借着春运这个机会,车费一年涨一年。平时三块钱,春运要五块钱。春运过后,要四块钱,涨一块钱。第二年春运,涨到六块钱,春运过后,保留五块钱,又涨一块钱。就这样,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每年春运过后,“中巴”就会涨一块钱。

十八年后的今天,新能源“大巴车”上路前夕,“小中巴”春运车费已涨到十块钱了,平时也涨到八块钱了。

当然,“中巴”也有苦衷,油价居高不下,谁要是再做好人,谁就得借裤子穿了。

怎么办?办法终于来了。

车辆再次更新换代,新能源电动大巴上路了。

这一下好了,车费直接回落到十八年前的白菜价了,只收三块钱。

大家都不傻,三块钱,你是坐眉清目秀的“大巴”,还是坐满身油污的“昌河”?更别说掏十块钱坐浑身裹着广告纸的“中巴”了。

全世界的物价都在涨,但马畈到县城的公交车费不仅没有涨,反而降了,从八块钱降到了三块钱。

如果你是马畈人,没有到过县城,我说三块钱让你到县城旅游一次,你相信吗?如果你是县城人,没有到过马畈,我说三块钱让你到马畈观光一次,你相信吗?你一定不会相信,你一定会说我又在说笑话了。

信不信由你,反正这是事实。

末了,我还想说个笑话给你听,沿路那些买了私家车的人,听说有的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后悔的入还会越来越多的。哈哈。

十八年,车辆变了,乘客变了,但车费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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