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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信“低分上大学”,我当了8年高中生

时间:2024-05-13

简墨

每年高考结束,考生报考院校时,与“野鸡大学”有关的话题总会冲上热搜,那些毕业信息不可查、毕业证书不被社会认可的学校,常常成为热搜中人人口诛笔伐的存在,而从这些院校毕业的学生,不仅要面临没有学籍、毕业证的困境,可能还要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学生为什么会被“野鸡大学”骗取信任,甚至有些学生在得知所读院校是“野鸡大学”时,仍心甘情愿花费时间、金钱就读,而非勇敢退学?

這些看上去能轻易作答的问题,其背后牵涉的不只是学生的个人意愿,还包括他们对现实的种种考量。一方面,低分使得他们不断降低择校标准;另一方面,招生人员极具蛊惑力的话术,总能轻易抓住考生想有学上的心理,诱骗他们做出妥协。

7月7日,郑玲玲再次登录学信网查询学籍学历信息,毫无意外再次看到一片空白。这是她就读“2+3”五年一贯制大专的第四年,也是学籍信息延迟办理的第二年。

郑玲玲出生于通辽市,她于2019年参加了中招考试,因为成绩不理想,后在当地就读了一所中专院校。该院校与北京一家教育企业合作,后者曾在到校宣传时声称,学生选择“2+3”学习模式,且与公司签订合同,即可在完成为期两年的中专学习后,赴北京接受大专教育,并可在大专教育第一年获得学籍,大专学。

当天,包括郑玲玲在内,周围约有30名学生先后与该企业签署了合同,不少学生在签署合同后,对赴京学习表现出了极大兴趣,有些学生还因为要先在通辽就读两年中专而心生遗憾。当时,没有人会料想到,原以为光明美好的一切,后来会成为自己求学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那是2021年,彼时郑玲玲转入北京地区就读尚不足半年,但学校内已隐隐约约有传闻称,学生毕业后没有学籍、毕业证,学历仍为高中。不久,似乎是为了验证这一传言,郑玲玲和同学接到了前往河南参加单招考试的通知。也就是在此时,郑玲玲才明白,自己与之签订合同的企业并不具备直接办理学籍、发放毕业证的资质,学校原本信誓旦旦的承诺,很可能要化为泡影。

考虑到弃学要浪费之前付出的时间、金钱成本,郑玲玲最终决定参与报考。报考结束当天,她和同学在学校的安排下,离开河南,返回北京。返校途中,他们收到了学校下达的第二条通知,校方声称因为消防检查等问题,北京院校暂停投入使用,所有学生暂时需要在河南就读。

就这样,郑玲玲和同学再次返回河南,陆陆续续地,原本在北京院校就读的同学也依次抵达报到,办理了住宿。郑玲玲记得,因为学校宿舍缺乏,不少晚报到的学生被临时安排在了校外住宿,宿舍是尚未装修的水泥房。

郑玲玲虽在学校住宿,但住宿条件一言难尽,狭小的宿舍内被塞进了8名学生,同一楼层累计20个宿舍的女生,要共用一间公共厕所。不少学生开始怀念北京院校内宽阔的操场、带有卫生间的宿舍,以及学校周围热闹的街景。

但直到同年11月,学校因为疫情决定提前放假,学生都没有得到返回北京院校就读的通知。及至次年开学,郑玲玲等人才收到了学校下发的至河北廊坊就读的通知。

在廊坊,郑玲玲等人意外见到了遗留在北京的行李,这些行李被随意堆成一堆,学生需要自行挑拣出个人物品。过程中,有同学因为物品丢失向老师反馈,但老师只是装傻充愣般回答:“真的吗?你再好好找找。如果真的丢了,我也没有办法呀,我都不知道行李是谁打包的。”

“不知道”似乎是对方应对一切问题的万金油,郑玲玲不止一次因为这三个字而大动肝火。去年,郑玲玲与多名同学的父母找到所读中专院校的老师,要求对方电话联系合作企业,询问学籍办理情况。

企业对接人接听电话后,先是语句模糊地表述了自己并不知情,后又开始宣称没有学籍不会影响学生实习,并反复保证会与学校积极协调,推动学生学籍办理进程。但当家长询问具体办理时间时,对方则含糊其词,并多次暗示家长学生没有学籍,是因为学生没有按时完成各项任务、不服从学校管理。

“但如果一个年级过半学生都因此失去了学籍,那这所学校的管理是否存在问题呢?”郑玲玲称,与她同年级的同学中,只有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如期获得了学籍,其他学生的诉求则被学校一推再推。

郑玲玲计划,如果学校仍对学籍问题视若无睹,她将联合其他同学一起联名起诉。

2022年办理入职时,田芯被用人单位要求提供一份学历证明,证明可来自学信网截图,亦可是学历复印件。

田芯是广东人,因为中考成绩不理想,她于初中毕业后就读了一所由中专院校和大专院校联合办学的专科学校,学制为“3+2”,累计5年,其中中专读3年,大专读2年,学校是她自己选定的。

田芯至今记得选定学校的初衷,当时她临近中考,学校内每天都有招生人员拿着宣传页宣传,他们会反复同学生强调同一个信息:即使没有考上好的高中,也有办法上大学。

在收到的众多宣传页中,田芯选中了一所离家最近的技师学院,她隐约记得当时自己的成绩并不理想,如果坚持就读高中,只能进入一所艺术类学校就读,而这类学校通常收费高昂,升学率也不尽如人意。

田芯能清楚说出“3+2”学制的优势,以及报考该院校的动机:“就读5年即可获得大专学历,而就读高中,高中毕业后再就读大专,需要 6年时间。此外,学校和家的距离足够近,骑行只需要10分钟。”更让她坚定报考信念的,是学校曾向学生承诺,学生在5年学习结束毕业后,如果额外缴纳3年的学费,即可获得一张含金量更高的毕业证书。

临近毕业时,田芯额外缴纳了3年的费用,并在实习前夕参加了一场考试。这场考试考点设立在所读院校内,考核内容多为一些基础性的专业知识,包括田芯在内的不少人于考试合格后,额外拿到了另外一所技术学院的毕业证书。

考虑到技术学院毕业证的含金量要高于技师学院,田芯在毕业两年内一直将技术学院的毕业证书作为学历证明进行求职。初始,从未有企业验证过田芯手中的毕业证是否保真,直至被要求提供学历证明时,田芯才首次在学信网上查询了自己的学历信息。

她在学信网上依次输入技术学院的毕业证证书编号,搜索结果却显示“未找到学历信息”,她再次输入技师学院的毕业证证书编号,结果亦然。

看到结果,田芯瞬间只觉心乱如麻。没有毕业证,意味着她无法办理入职,且自己过去为期5年的学习经历皆要付诸东流,而弟弟在自己的建议下,目前也正于该学校就读,未来可能要面临同样困境。

田芯将个人遭遇分享至社交平台,希望能从网友中间寻求帮助。评论区内,有人建议她在民教网上查询学历信息,有人提醒她可以找任课教师咨询,还有不少人怀疑她上当受骗,就读了一所“野鸡大学”,所以学历才不可查询。

田芯无法明确究竟是哪个因素造成了学历信息不可查询,她找到就读期间的任课教师,对方很快表示,会向学校反映有关情况。

在此期间,田芯反复登录学信网,并不断与学校沟通。数天后,她才在学信网上注意到,自己的学籍状态是“在籍”,而非“已离校”。她将这一发现同步给任课教师,对方告诉她,这可能是因为她参加技术学院的招生考试后,还未读满3年,所以学历信息才不可查,目前只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学历即可更新。她向用人单位说明情况,并提交了学信网截图进行证明,人事也很快为她办理了入职。

时隔一年,田芯于近日再次登录学信网,她的学籍状态更新为“已离校”。只不过,只有技术学院的学历可在学信网上查询到,而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田芯当年报考的技师学院所发放的毕业证书并不被社会承认,如果没有额外缴纳3年的学费,她毕业后很可能只有高中学历。

与田芯最终惊险毕业的情况不同,河南考生张风程在未就读的情况下,就失去了进入大学就读的机会,他曾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没有考上大学,是我人生走向下坡路的拐点。”

在张风程看来,这个拐点在他9岁那年就已有所显现。当年,张风程的母亲患癌后与世长辞,他的父亲也在此后减少了对他的关注。小小的张风程在成长过程中很快注意到,父亲外出务工的时间越来越长,往家里打电话的频次却越来越低,由最初的一周一次,变成了一月一次。

那时候,张风程無时无刻不在盼望父亲休假回家,他渴望与父亲分享学校内发生的一切事情,也希望父亲能像之前那般,带着自己于田间地头奔跑。但多数时候,当父亲休假回家时,他总难找到与父亲单独相处的机会,即使两人独处,父亲也总显得闷闷不乐,连带着张风程也越来越沉默,他不再与别人吐露心声,学习成绩也一路下滑。

父亲似乎没有注意到张风程的变化,直至高考成绩出来,他才愕然发现,以前成绩优异的小孩,如今高考分数只有300多分,只能勉强上一所民办专科院校,甚至可能会无缘大学生活。

父亲开始紧锣密鼓催促张风程筛选学校,张风程按照报考指南一一查询,最终发现能选择的学校要么收费昂贵,要么位置偏远。他不愿跨省求学,也不愿每年向父亲索要数万元的学费,更不愿再花费一年时间重读高三。

就在张风程准备放弃升学外出务工之际,有朋友找到他,声称有“路子”带张风程一起到公办本科院校就读,每年花费近2万元,毕业后即可获得大学本科文凭。

张风程显得有些怀疑,以他目前的成绩,遑论就读本科院校,公办专科尚无希望。朋友宽慰他,低分能读本科,是因为学校扩招,学位尚有空闲。父亲见他犹豫不决,便私下缴纳了数百元的“学位预留费”。

此后,朋友转给张风程一条报名链接,后又推给他一位微信好友。张风程添加对方为好友后,对方立即发来了亲切的问候,并反复向张风程许诺,他入学后即可享受本科教育,毕业后即可获得本科毕业证。

张风程疑虑消减,他于链接中填写了个人的电话、身份证信息、家庭住址。但不久,他便通过新闻报道得知,他与朋友报考的学校只是成人助学机构,除非学生顺利通过成人高考,否则四年学习结束时,仍为高中学历。

张风程找到朋友,对方早已悔恨不已。朋友告诉张风程,他是在网上搜索可报考院校时,无意间与骗子取得了联系,后在对方花言巧语下才听信了谎言。

因为已经错过报考时间,张风程最终选择了外出务工。偶尔独处时,他会不由思索,如果没有遭遇学历陷阱,自己是否有机会进入大学。

今年6月,392所“野鸡大学”的名单再次刷屏网络,张风程毫无意外地在名单中再次看到了曾险些就读的院校的名字,他尝试在网上搜索该院校,有关信息已被全网屏蔽。郑玲玲所读院校榜上无名,这让她愤愤不平,她说:“数万名学生花费5年时间学习,毕业后却查无此人。学校、机构能继续招生、敛财的原因是什么?‘野鸡大学’为何层出不穷?”

倒推郑玲玲、田芯、张风程三人的经历,我们不难发现,不少“野鸡大学”正是抓住了学生“低分上好学”的心理,通过混淆校名、私自招生、违规宣传等方式,诱骗学生就读,这些所谓的“大学”,要么是培训机构,要么是校企合作方,它们中有些具备招生资格,但每一所均不具备颁发毕业证书的资质。

学生及家长要避开这些违规机构,可以于报名前拨打学校所属地区教育部门的电话,确认其是否具备办学资质、是否可以颁发证书,亦可通过查询校址域名、询问师长等方式确认其真伪。当然,最重要的是学生要明确考取分数的可报考范围,万勿相信对方可帮助自己钻漏洞、捡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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