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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信仰

时间:2024-05-13

绣霞

母亲是个有信仰的人!

虽然这种信仰有些混沌,处于“潜宗教”的状态。但纵观母亲七十年的人生历程,无论大喜大悲,大灾大难,这份信仰始终伴随着她,以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支撑着母亲一路前行。

记事起周遭的人都叫我“黑女子”,我也常以为是自己有着一副黑黝黝的脸庞的缘故。后来才知道,这竟是“黑人口”的别称。因为我出生前已经有了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的出生是要强的母亲变相挑战不公平权威的结果。

我一出生全家都跟着遭了殃,刚从大家庭分出来单过的父母本来就一贫如洗,因为我的超生,连锅碗瓢盆和母亲最钟爱的大立柜都被拉走,真正是家徒四壁。据说,家里因此用土坯做椅凳坐了半年之久。

更严重的后果是,我是一个多余的人,没有分田地的资格。在那个以田为父,以地为母的年代,这是多么残酷的惩罚呵!老实本分的父亲禁不住周遭人的劝说,极力怂恿母亲将我送人或沉水。

孕期坚信我是个男孩儿的母亲,内心应该也挣扎过,据说产后虚弱的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无人问津,看着躺在一边的我,几次试图用双手掐我的脖子,当颤抖的双手慢慢地挨近,刚刚出生的我居然冲着她笑了,母亲手一抖,大哭着把我抱在怀里。

就这样,母亲留下了我,并且花了几毛钱为我算了一次命。说我将来长大了吃皇粮,根本无需要田地。母亲坚信这个结果,把我当宝贝似的疼着爱着,从自己的口中省出食物喂养我长大成人。

等我考上师范大学时,母亲更加坚信神灵的庇佑。虽然那时吃商品粮已经无头紧要了,母亲仍不遗余力,力排众议,负债累累地把我送上了求学的道路。这在当时的农村,在我仍然不富裕的家里,该是一笔多么沉重的债务啊。

母亲的坚持化作我前进的动力,无论是求学期间,还是毕业之后,我都手不释卷,真正做了一个以读书、写字为生的女子。回想起自己走过的四十多年的人生之路,每一道坎,每一次难,无一不是母亲用她博大的胸怀和宽广的母爱为我导航,帮我化解。更有母亲不变的信仰为我做后盾,鼓励我带着理想前行,前进,永不懈怠!

母亲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可几十年人生经历的历练,加之她固有的天分极佳,让母亲为人处事,面对生活显得既睿智又博学。虽然我饱读诗书二十多年,比起母亲在算账、申述、交际方面的才能仍是自叹弗如。母亲就是这样,和人算账一清二楚,与人相处有礼有节,遇上辩论思维敏捷。这和她的做人一样坦荡大气,清清白白,毫不含糊。

记得刚毕业那会儿,我尚未分配工作,哥哥打工回来赋闲在家,大姐二姐婚后生活也很拮据。母亲看准哥哥打工时在时装店做导购的经历,力劝哥哥在家乡做服装生意。为了支持哥哥创业,她不计羞惭,跑千家求万家的借债万元,求一亲戚提携,在县城一个刚开发的商业街正中开了一个服装店铺。开店的过程中,从选址到租房进货到周转,母亲都亲自参与奔波操劳,直至哥哥自己能独立经营。我们家也因此而走上致富的道路的。后来,哥哥在扩大经营,投资其他方面仍是一如既往地同母亲商量。母亲也以一个中国传统妇女所有的一切美德,教育我们,为人需诚,为商不奸,为富要仁。

当店面续租发生纠纷时,是母亲提着礼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和房主商量,最终得以圆满解决。包括弃公职而奔沿海大企业做电脑工程师的姐夫,至今后悔当年没有听从母亲的建议回家乡开电脑公司。母亲就是这样,将自己在生活得历练的一双慧眼所捕捉到的一切反馈给子女,亲友,波及给周围的人。

后来,母亲老了,却不辍田耕。我们兄妹几人多年来百般劝解,都没能说服母亲放弃家里的两个人田地。母亲却说:“田地是人的根哪,丢啥也不能丢了它。”因此,尽管那时父亲去世已多年,母亲自己也年近六十,每年农忙季节还要回老家干农活。种的粮食除了卖掉一小部分外,都用来周济儿女、亲戚和身边的亲朋。

平日里一回老家,她就連忙到田间地头去栽种,走了没空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就打电话嘱托村人采摘享用。老家人都说母亲像个遥控器,人不在家田地却种得比在家的村人还要好。

如今,母亲已到古稀之年,长兄因病故去已经整两年了,她整个儿垮掉了。没有安全感,补上了隐忍、退让、胆怯、听天命的功课,尽管嘴上功夫还在,行为上对子女愈发唯唯诺诺。也许我不能接受自己身上承接母亲压抑的脆弱和无力,每次看到曾经大气磅礴的母亲渐渐学会低眉敛首,就会委屈愤怒和不甘。

回首母亲七十年的人生历程,幼年丧父,一人风雪中捡拾地皮子养活寡母幼弟;随母再嫁,十几岁时几次被送人做童养媳不从;被母亲逼嫁后,一手托着娘婆两个大家庭吃穿用度,奶奶瘫痪床上多年,母亲喂饭喂水,端屎端尿,直到驾鹤西去;中年丧夫,母亲五十多岁时父亲肝癌晚期,是母亲做了不手术隐瞒病情的决定。父亲因此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一生最幸福的最后半年,也是母亲亲自操办了父亲的葬礼和后事。

母亲的哥哥一生没有亲生子女,原想我是个男孩子过继给大舅,因是个丫头没能如愿,晚年的大舅也是母亲活供死葬,到今年清明节还亲身前往为大舅树碑;老年丧子,疫情前长兄病逝于医院重症监护室,是母亲撑着最后的力气,为他安排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仪式,之后就开始历数自己身上莫须有的“罪恶”,计算着要前去阴间陪伴亲人的时光。

在母亲那种混沌的原始意识里,哪怕她一生向善,为亲友掏心掏肺,也无法抵消“克”死亲人的愧疚感。长兄去后,除掉大大小小所有的祭日,母亲保持着一个月回一次老家的频率,烧她亲手包的饺子,亲手折的寒衣,坐在长兄坟前碎碎念,说到抢了长兄命数的无奈,说为自己选择的墓穴地,说自己坚守人世替长兄看护孙儿的使命感……

在母亲漫长的一生中,可圈可点,可歌可泣的凡事、壮举太多太多。每一桩,每一件的成功,都被母亲归功于神灵的庇佑。其实,又何尝不是母亲用自己的爱心与善良,用自己的容忍与坚韧,用自己爹坦荡与大气,带领我们翻过一座座山,越过一道道坎儿。

是的,母亲是个有信仰的人,这份信仰几乎血脉般贯穿于母亲的生命历程中。爱恨、荣辱、忏悔、喜悦、感激、敬畏等情感在母亲的身上都本能的强烈,真挚和深刻。

把命运多舛的母亲铸造成精神、道德、善良、智慧的化身,成为我们兄妹几人心灵的向导和榜样。抱着,背着,携着我们走过儿时的蹒跚,走过青春的困惑,走向围城的天空,走过中年的危机。

提笔忆起母亲坎坷艰难的大半生,泪如泉涌。我觉得,母亲和她心中信仰的神已合二为一。像一注生命之源,由此流淌出精神的万千支流,汇成我们后辈心灵的汪洋。

我有信仰的母亲呵!你才是儿女们心中最该信仰的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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