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徐志福
胡适交游甚广,善与人周旋,尤喜题诗赠友。
1915年9月,他从读了5年的康奈尔大学转入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师从杜威先生,专攻实验主义哲学。是年10月,听说国内守旧派友人梅光迪将入哈佛大学,即作长诗相赠(共60句,此列数句):
梅生梅生毋自鄙,神州文学久枯馁,百年未有健者起,新潮之来不可止,文学革命其时矣,吾辈势不容坐视……
可梅生没听从他的教训。1922年他学成归国应聘东南大学教授,与吴宓等人创办《学衡》月刊,大肆攻击胡适等人倡导的文学革命,鼓吹复古主义,反对白话文,拥护文言文。
1917年1月,胡适主张以白话取代文言、以白话作为新文学工具的论文《文学改良刍议》发表,被视为文学革命的“发难之作”,从而奠定他在新文学史上“首举义旗的急先锋”地位。1920年3月,他的白话诗《尝试集》发表,是印证他主张的作品,具有开先河的历史意义。其主张一开始就遭到复古派的强烈反对,特别是那位一贯主张懂古读经、倡导文言文,被称为新文学运动“拦路虎”的章士钊,更是铁杆反对派,他在《评新文化运动》一文中责骂道:“一班文人以适之为大地,以绩溪(胡适故乡)为上京,遂乃一味于胡氏文存中求文章义法,于《尝试集》中求诗歌令律。”
也许是机遇巧合,事有凑巧。1924年初春的一天,胡适应友人之邀到北京一饭店赴宴,出乎意料地被安排与已当上段祺瑞北洋政府司法总长的章士钊同桌。饭后,作为胡适老冤家的章总长竟邀请他去对门照像馆合照一张像,并约定相互题诗。据说这张象征革新派西装革履的胡适与复古派代表长衫马褂的章士钊双双同坐一条板凳上的滑稽照片被登在小报上,很是抢人眼球!
更有趣的是照片背后二人的题诗。章士钊一反常态,用的是他反对的白话文:
你姓胡,我姓章;你讲什么新文学,我开口还是我的老腔。
你不攻来我不驳,双双并坐,各有各的心肠。
将来三五十年后,这个照片好作文学纪念看。
哈哈,我写白话歪词送把你,总算是老章投了降。
——幽默、风趣,字藏玄机:“老腔”立场未变。
胡适也如法炮制,用文言文回应老对手:
“但开风气不为师”,①龚生此言吾最喜。
同是曾开风气人,愿长相亲不相鄙。
——两人根本观点不同,“长相亲”的愿望是实现不了的。
1925年4月,章士钊除当司法总长外,又加了顶教育总长的官帽,利用职权恢复《甲寅》刊物,继续反对新文学,支持女师大校长杨荫榆镇压学生运动。一段时间,胡适对上述举动有所偏袒,后遭学生强烈质疑,说他:“舍指导青年之责以拥护复辟余孽。”素以学生导师自居的胡适深知逆学潮而动的后果,立即转变态度,于8月30日发表《老章又反叛了》一文(刊《京报副刊》)指出:“行严(即章士钊)是一个时代的落伍者;他却又虽落伍而不甘心落伍,总想在落伍之后谋一个首领做做。所以他就变成一个反动派,立志要做落伍者的首领了。”老胡在这里给老章扣上两顶帽子总算给崇拜他的学生们一个交代!
1912年11月,中国公学的杨杏佛、任鸿隽同船赴美,12月初抵达康奈尔大学,由他们在中国公学时的老师胡适(已先期留学该校)接去安排住处。胡适在中国公学时曾办《竟业旬报》,提倡写白话文,二人常给该报写稿,彼此很熟。胡适各赠诗一首,给任鸿隽(字叔永)的是:
“救国千万事,造人为重要;但得百十人,故国可重造。”
胡适曾表示:“吾他日能生见中国有一国家大学,可比此邦之哈佛,英国之剑桥、牛津,德之柏林,法之巴黎,吾死瞑目矣!”
任鸿隽没辜负胡适期望,1919年学成回国即应胡适校长之聘任北大教授,后又任东南大学、四川大学校长。特别是川大两年,使川大在现代化、国立化方面有了长足之进。胡适给杨杏佛的诗是专门给杨的鼻子写照的(杨长了一个鹰勾鼻):
鼻子人人有,惟君大得凶。直悬一宝塔,倒挂两烟筒,亲嘴全无份,闻香大有功。江南一喷嚏,江北雨濛濛。
——于此可见胡、杨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其合理夸张,给诗平添几分情趣。
抗战军兴,胡适曾对日本抱有“和平交涉”幻想,均因日寇长驱直入而彻底破灭。1938年,他被任命为中国驻美大使,离开祖国前他作了一首白话小诗《题在自己的照片上,送给陈光甫》,诗云:
偶有几茎白发,心情微近中年。
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一介书生的抗日决心跃然纸上。尔后的事实是他提出“苦撑待变”主张,他奔走于英法诸国,巡回演讲,为争取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国人民同情支援,为中国的抗日民族战争“拼命向前“尽了力的。
注释:
① “但”句,引龚自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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