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4
文/薛漠北 图/青由
万幸的是,历千辛是独居,因此即便我们藏尸时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天很晴,但并不炎热。
我叫艾尔斯,此刻我正躲在街角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静默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今天是我出狱的第七天,也是我尝试找工作的第四天,很可惜,我始终没有找到工作——即便是对文化水平没什么要求的工作都找不到。
我靠着墙壁,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行人想,我只是在监狱里蹲了五年,时间不短却也不长,虽然社会发生了变化,但却不算是天翻地覆,为什么就找不到工作了呢?难道当初我的新闻轰动全城,每个人都记住了我的脸?
不可能!即便那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现代的人是健忘的,他们不可能记得我。
我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
我女儿在放学的路上被一个醉酒的混蛋撞死,可那混蛋不仅没有受到制裁,反而利用金钱和人脉,销毁了所有证据,并将诬告罪的标签贴到了我的头上,还送了我一副手铐。
在监狱中的几年,我经常梦到那个混蛋和他的富豪父亲得意的嘴脸,每当梦到他,我都会立刻醒来,再也没有困意。
我原本是计划出狱后把那对父子杀掉的,但这个想法在我走出监狱的那一刻又改变了。来日方长,我决定好好生活。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那些老板似乎知道我蹲过监狱一样,看我的眼神总是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没人愿意为我提供工作机会。
就在我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时,一个戴着鸭舌帽、架着一副墨镜男人缓步踱到了我面前。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很快,他先开口了:“我可以给你提供工作机会。”
他怎么知道我在找工作?
没等我说话,他递过来一张纸,继续说:“这是地址,钥匙在小区南门左手边第五棵杨树的树根下藏着。今晚十一点钟整个江北区都会停电,监控拍不到你,利用这个时间去帮我偷一样东西。”
偷东西?这不是犯罪吗?我才出狱,可不想再进去了。于是我直接将那张纸推了回去,撒谎说我没有找工作。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我看不见他的眼神是否有变化,只听他继续说:“你不恨历千辛吗?”
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怒火瞬间从我心底升腾起来,我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就是他以诬告罪的名义把我送进了大牢!他和他的混蛋儿子,把我的一生都毁了!
“偷什么?”我问。
“一枚公章。”
晚上十点三十分,我准时来到了别墅区外,并且在南门左手边第五棵杨树下找到了钥匙。
半小时后,江北区准时停电。
悄悄溜进去别墅区后,我按照男人给的地址,来到了历千辛家门前,并且打开了门。
屋子里很黑,也很静。
我担心历千辛还没睡,因此脱掉了鞋,很小心地向楼上走。按照男人的指示,我来到了历千辛的工作室门前。
我四处看了看,确定所有门都关着后,小心翼翼地推门。那道门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我加大了力度,才终于把门推开。
重新将门关好后,我转过身关好门,可刚一转身,我就被异物绊倒了脚,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我没敢吭声,只是第一时间打开了手电。手电的光亮驱散黑暗的那一刻,我险些惊呼出声。
一张双目圆睁的脸出现在了光束的正中央,他原本就灰白的脸在手电的映照下,更是毫无血色。
是历千辛,他死了!
此时此刻,历千辛正背靠着门,用一双无法聚焦的眼睛盯着我。
虽然我曾无数次诅咒他不得好死,但真正看到死去的他后,还是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短暂的惊恐之后,我立刻意识到了事情不妙。我正打算起身逃跑,却听到背后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
刚刚恢复了一些镇定的我再次被吓得头皮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立刻转过身,手电筒的光转移到了一张极度惊恐近乎扭曲的脸上。
那是个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此时她正双手抱头,满脸惊恐地大叫。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头脑发热,有控制不住双手将她掐死的冲动。好在当我冲到她身边时,及时恢复了冷静,我没有去掐她的脖子,只是捂住了她的嘴。
刚刚我只担心女人的尖叫会为我带来麻烦,但冲动过后我很快就清醒了。如果这个女人是历千辛的家人,那她本身就是麻烦。
我低声警告她:“别出声,否则我弄死你,听懂了就点点头。”
她点了几下头后,我才松开手。
出乎我的意料,当我松开她时,她却颤抖着问我:“你是谁?这是哪儿?”
她不是历千辛的家人吗?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她才是杀害历千辛的真凶,她刚刚杀死历千辛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我堵住了?现在她在装傻吗?
在思考所有可能性的同时我也在想要不要报警。报警的话,我深更半夜拿着仇人家的钥匙,私闯民宅怎么解释呢?可是不报警的话,会有其他麻烦吧?
最终我决定一走了之,至于女人的身份和动机,我并不想多问。
就在我准备逃走时,我突然心有余悸地想,当初我只是想为女儿讨一个公道,却被扣上了诬告的黑锅。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今后会不会被别有用心者扣上一口新的黑锅呢?
思及至此,我转过头看着女人说:“我不报警,我什么没看见,希望你不要找我的麻烦,不要栽赃我。”
“你说什么?”对方看起来很惊讶。
“你明白我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你怀疑我杀了人?我也正怀疑你呢!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劝她不要再狡辩。为了说服她,我竟然开始为她梳理逻辑:“现在刚过十一点,我是十一点停电后才进来的,之后就看见了历千辛的尸体和你。”我看了历千辛一眼,并摸了摸他的脖颈,“尸体已经凉了,如果我是凶手,那我动手的时间必然要早于十一点钟,在那之前江北区还没停电,他家的监控会拍到我的。”
此时此刻,女人似乎捕捉到了某种线索,立刻打断我:“等一下,你说他是历千辛?”
完了,我大意了,不小心暴露了我和历千辛认识的事。
女人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借着手电的光审视着我,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认得你,我看过你的新闻!”
听了她的话,我再次紧张起来。如果现在一走了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住。
“我是被冤枉的。”我有些慌张地解释。
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点头说:“我知道,但是话语权掌握在富人手中,普通人的命运也是。”没等我说话,她继续问,“如果历千辛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决定实话实说。
听了我的话,她很快分析道:“也许你被人陷害了。”
“陷害?”
“你刚出狱没多久吧?”
我点头。
“那就对了,历千辛破产了。现在他正在和公司的另一位高管打官司,两人有经济纠纷,或许你在出狱的那一刻就被盯上了。”
我才出狱,就被人安排掉进了新的陷阱?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人心真是太阴险了。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如果人不是你杀的,那我们报警吧。”
对方思考了一会儿分析道:“你有前科,又有杀人动机,报警的话肯定对你不利。”顿了顿,“况且,我也解释不清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说怎么办?”
“反正整个江北区都停电了,不如我们把尸体藏起来,逃走吧。”
我同意了女人的意见。
万幸的是,历千辛是独居,因此即便我们藏尸时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藏尸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我们用皮箱将历千辛的尸体带出了别墅区。
我们沿着公路向前走,气氛没有想象的严肃,我们边走边聊。
女人的名字叫伊芙,是一位画家。
我问她,我们将尸体藏起来后该怎么办,历千辛失踪了,迟早会有人知道。
伊芙思考了一会儿说:“即便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也不会怀疑我们,他的合伙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虽然她的分析很有道理,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有些惶恐不安。
似乎知道我的顾虑,伊芙继续说:“或许我们可以逃走。”顿了顿,“前些天我看到了新闻,无人机航拍到了深山里的木屋,木屋的主人在几年前隐居在了那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到上山躲起来?”虽然这个方法可行,但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藏起来呢?况且我才出狱,还没有重新融入现代社会,再藏起来是否太可笑了?可我转念一想,我刚出狱就被人算计,人心如此黑暗,远离社会隐居深山倒也是个好的选择。
伊芙点了一下头,继续说:“对,如果你觉得可以,我或许能陪你。”
她的话令我觉得震惊,无论如何,我都想不通她为什么肯放弃现在的一切躲到山上去。
似乎知道我有疑问,她继续说:“我其实很向往隐居山林的生活,很文艺。”
“你们画家都有一颗文艺的心吗?”我问。
伊芙笑了一下,随后指着前方的井盖说:“我们别带着尸体继续走了,把尸体扔进去吧。”
我点了一下头,确认四周无人后,在伊芙的配合下打开了井盖。虽然经过了心理斗争,但一想到历千辛是个人渣,我还是把他的尸体丢进了下水道。
处理完尸体后,我和伊芙就逃离了城市。
建立家园是个复杂且漫长的过程,起初我们都很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渐渐好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历千辛的尸体是否已经被发现,但我决定活在当下,不再去想烦心事。
然而,当我无意间发现伊芙的工作证后,我才发现我可能掉进了另一场骗局。
伊芙根本不是画家,她是个记者,她是蓝天日报的员工。蓝天日报是一家无良媒体,当初这家媒体收了历千辛的钱,歪曲事实,污蔑我利用女儿的死讹钱。
也许伊芙就是当初撰写假新闻的记者,她出现在历千辛的家也并非是巧合。
我真傻,我怎么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呢?即便她的演技不错,但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画板和颜料那么重要,追求艺术的同时为什么不带上这两样东西?这么大的漏洞我竟然没发现!
当我知道伊芙的真实身份后,我再次陷入了痛苦的情绪中。说实话,我有几次对她动了杀心。
我不是杀人犯,所以我不会杀她,但我也不会让她继续留在山上,因此我直接将她赶走了。
伊芙是个聪明人,她发现我的态度发生变化后,大约猜出了其中缘由。她也没啰嗦,直接离开了我的木屋,随后下了山。
我原本以为一切都会这样结束,我的后半生是一个人在深山孤独终老,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很快我就被人发现了。
当那些警察找到我并且将我逮捕时,我才知道我被伊芙栽赃了。
为了自证清白,我将一切和盘托出,但由于时间过去了太久,可以证明我受人雇佣的监控早就被覆盖了。
就这样,原本就有“前科”的我很快就被定了罪,我重新回到了熟悉的监狱,只是这一次,等待我的不是五年刑期,而是死刑。
在等待死亡的日子,伊芙来探监了。我问她为什么要撒谎。伊芙说她想把自己择干净,就必须将所有嫌疑都推到我身上,并且谎称被我劫持,为自己的谎言提供伪证。
除了解答我的疑惑之外,伊芙还带来了其他消息。
她告诉我,我的落网成就了历千辛的儿子历百万。
原本历千辛的破产,让历百万这个富二代坠落了神坛,但我的“复仇”成功将历百万推到了舆论的风口,让这位落魄的富二代尝到了流量时代带来的甜果。历百万已经开启了直播,并以受害者的名义开始了带货。
听了伊芙的话,我心中的恨意开始不断滋长,但无论我有多少怨恨都没用了,我只有等死的份儿。
在等待死亡的日子,我像一具行尸走肉,状态十分差。我无数次后悔当初没有杀了伊芙。
没过多久,我的精神似乎出现了问题。我似乎看到牢房的门变成了会蠕动的马赛克,可当我走过去试图逃走时,却发现门还是门,一点变化都没有。
很快,我的精神就变得愈加糟糕,我开始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我总是祈祷老天爷能对我公平一点,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
狱友听到我的祈祷后,嘲笑我太傻太天真。他说如果求老天爷有用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不公,没有人骂人,没有人害人了。
他说得对——起初我是这么认为的。
当我一觉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山上的木屋里,这一瞬间我明白了,求老天爷开恩真的有用。
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后,我像上次一样,再次发现了伊芙的工作证。这一次,我没有选择赶走她,而是狠下心,把她送到了西天。
虽然我下定决心送她一程,但我毕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我选了最温和的手段,用藤蔓勒住了她的脖子。
起初她还一脸震惊地奋力挣扎,没过多久,她手脚挥摆的幅度就开始逐渐变小了,与此同时喉咙里还发出奇怪的“啊啊”声。
当伊芙一动不动后,我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了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虽然当时心中带着恨意,手上的力道很重,但当我完成这场简单的复仇计划后,我又开始后怕了。
倘若伊芙不栽赃我,我主动回去报案的话,法律是否可以还我清白?可现在我的做法已经完全堵死了尝试这个方案的可能性,后悔也晚了,除非老天爷再次开恩,给我吃后悔药的机会。
当然,除了主动报案,还有其他办法,那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陪着伊芙演戏。虽然我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但我相信,短时间内她应该不至于害我。
思索了一番后,我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了九霄云外。
我决定不想了。
我原本以为将伊芙的尸体埋好后,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过孤独的日子,然而现实往往存在很多变故。当我把伊芙埋起来后,我总是担心有人会找到我,并且将我和伊芙的尸体一并带走,对我进行审判,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做贼心虚。
有时我会爬到最高的树上眺望四面八方,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来抓我,我也可以掌握好逃跑的时机。有时我也会在木屋周围用藤蔓布置一些陷阱,那些藤蔓一直延伸到我的木屋中,木屋里的藤蔓上系着很多干果。我认为一旦有人触碰到陷阱,干果就会震动,这样我也可以及时逃跑。
神经兮兮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我不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我还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熬不住了。这天我扯断了所有藤蔓,随后发了疯似的逃离了木屋,我跑了三天,才终于离开了深山。
很快我就被抓住了,并且再次被送进了监狱。
看着熟悉的狱警,我再次祈求老天爷开恩,给我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历千辛背正靠着门,用一双无法聚焦的眼睛盯着我,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
我没有回头,而是低下头笑了。
老天爷又给了我重新选择的机会。
最初我担心报警会被误会,所以才选择和伊芙藏尸并逃走,但那个选择造成的所有后果都对我不利,这一次,我决定选择报警。
我回头看着伊芙,然后打开手电,借着手电的光四处张望。
很快,我就找到了手机。
拨打报警电话后,我坐到了历千辛身边,而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伊芙。
“别装了,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既然你现在还活着,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我。”我决定开门见山。
伊芙见我认出了她,索性也不装了,她收起了那副惶恐面目,有些困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刚才报警,就不怕警察误会你吗?”
“不报警,难道要被你引导,和你一起毁尸灭迹吗?”我反问她。
伊芙皱着眉头说:“毁尸灭迹有什么不好?历千辛可是你的仇人。”顿了顿,“再说,富人都是很迷信的。有人为了逃避火化,会花钱买卖智力缺陷的人或是没有身份的乞丐替自己被火化。”
“历千辛干得出来这事儿。”我话锋一转,“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毁尸灭迹,因为我没杀人。”
伊芙冷笑一声继续说:“那你看看警察信不信你吧。”
伊芙说得对,我有前科,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最终我还是被指控谋杀罪,被判了死刑。
在我等待死亡时,伊芙又来探监了。她说历百万作为苦主,尝到了流量时代带来的甜果,已经开启了直播,并开始带货了。
听了伊芙的话,我暗骂了一句该死,但我并不愤怒,因为我是被冤枉的,我知道老天爷会继续帮我。
我闭上眼睛,祈求老天爷能带我回到与那个奇怪男人相遇的那一天,让我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重新做一次选择。
再次睁开眼时,一个戴着鸭舌帽、架着一副墨镜男人缓步踱到了我面前。
“我可以给你提供工作机会。”他将握着一张纸的手伸了出来,“这是……”
我直接将他的手推了回去,“我不需要找工作。”
“你……”
我再次打断他:“我决定换个城市生活,去农村种地也行。”
他摇了摇头,随后又把另一张纸递给了我说:“我有高薪工作的机会提供给你,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他不再啰嗦,转身就走。
看着男人的背影,我直接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他才是一切厄运的根源,远离他,我就不会面对那些令人无奈又崩溃的结果。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那之后的几天,我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虽然我仍旧没有找到工作,只能依靠拾荒为生,但最起码不会陷入别有用心者的陷阱。
这天,正在翻垃圾箱的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尖叫,随后我听见有人大喊:“站住!把我的包还给我!”
我的上半身刚刚离开垃圾箱,就见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从我身边飞速跑过。
我立刻向他跑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远处一个女人正笨手笨脚地追赶。
那些路人明明听到了女人的叫声,却没人伸手相助,反而自动为小偷让开了一条路。这一刻,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挪动起来,我牢牢地拽着手中装着塑料瓶的袋子,卯足了劲儿追了过去。
小偷跑得很快,我跑得也不慢,很快我就追上了他,并且将他堵进了死胡同里。
走投无路的小偷紧紧抱着包,威胁我:“滚远点!别多管闲事!”
“把包扔下,我不会为难你。”我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说。
“臭乞丐!”对方骂了一句脏话,随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没等我有所反应,他已经朝我冲了过来。
紧接着,我和他发生了争执。在打斗的过程中,我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但我能看到他的刀刃变了颜色。
也许是被我这种不要命的行为吓到了,也许是他不想闹出人命,最终他骂了一句疯子,随后将包扔到了地上,直接逃跑了。
拿到包后,支撑我站立的力量一下就泄光了,我跪倒在地,晕乎乎地向后倒去。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我看到失主终于跑进了胡同。虽然我的视线很模糊,但当她低下头查看我的伤势时,我还是看清了,眼前的人竟然是伊芙!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历千辛背正靠着门,用一双无法聚焦的眼睛盯着我,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
看来我还是回到了历千辛的别墅。
此时我感觉自己是《恐怖游轮》的主角,但我并不打算放摊,我一定要想办法逃离被判死刑的命运!
我回过头,看着正在尖叫的伊芙说:“别叫了,这次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吧?”
伊芙摇了摇头说:“不……不是我,我看见你受伤了,想带你去医院,可却被人打晕了,醒来后就在这儿了。”
我不想和她废话了,这种读档一般的经历让我觉得乏味。
我看着历千辛的尸体,静静地思考着出狱后的一切。
如果我把近期的经历看成一棵树,我和那个奇怪的男人相遇便是树干,答应抑或拒绝他提供的工作机会,便是树干的第一段分支。我把这两个选择分别命名为A 选项和B 选项。
如果选择了A 选项,接下来我仍要在报警和不报警之间做出选择。我把这两个选择视为选项C 和选项D,它们都是选项A 这根树枝上的新分支。
如果选择C 选项,我得到的结局会是帮助历百万成为网红。如果选择D 选项,我会听从伊芙的建议藏尸并逃走。
等等!
想到这儿,我突然发现了所有经历背后隐藏着的某种规律。
正常情况下,我总会面临两个选择。遇见男人后,我有A 和B 两个选项,如果选择B,我仍旧会因为意外情况被迫回到A 选项,这说明B 选项是一条死路。
在A 选项下,又连接着C 选项和D 选项,C 选项对我来说依旧是死路一条,但D 选项下连接着藏尸并逃走的选项,我暂且将其命名为E 选项。
我赶紧找出纸和笔,将所有关系链画了下来。
按照正常逻辑,D 选项下应该有两个选择,除了藏尸并逃走,我还有其他选择,而我的其他选择,或许就是我的活路。
同理,E 选项下现在只有逃走并发现伊芙真正身份的选项,我将其命名为H 选项。H 选项下的两种可能性分别是发现赶走伊芙以及杀死伊芙,这两个选择都是死路。我将它们命名为选项M 和选项L。
按照理论,E 选项下应该还隐藏着另外一个选择,我在E 的下方,画了一个问号,并且将这个隐藏选项命名为G 选项。同理,D 选项下应该也隐藏着一个未知的F 选项。
将两个隐藏选项画在纸上后,我开始思考隐藏的G 选项可能是什么。
期间伊芙几次问我为什么发呆,催促我想办法与死掉的历千辛撇清关系。
伊芙啰嗦了很久,我始终没有回应她。似乎是太无聊了,她抱怨了一句“真想知道是谁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我祝他不得好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虽然伊芙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的话的确提醒了我。
隐藏在E 选项之下的选择,很可能就是杀死主谋。
当然,我是不会杀人的,我只要找到那个男人,并且把他送去警局就好了。
当我听从伊芙的建议,将尸体藏进皮箱,并且丢进下水道后,我和伊芙再次逃进了深山。
只是这一次,我在逃跑的路上留下了线索,很快,警察就找到了我。
这一次,我没有给伊芙栽赃嫁祸我的机会,而是抢在她坑害我之前,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在伊芙为自己辩解的同时,我还将那个曾经打算雇佣我偷东西的男人拱了出去。
虽然我有前科,那些警察并不相信我,但我言之凿凿地一口咬定那个男人是主谋,伊芙是从犯后,他们还是决定调取监控,查看那个男人的行踪。
我原本以为一切都会结束,却没想到几天后,我听到了一个令我崩溃的消息。
警察调取了监控,并且追踪了那个奇怪男人的去向。
那个男人与我分开后,一路开着车回到了江北区,去了历千辛家。
在那之后,那个男人再也没出来过,期间历百万去过几次,但每次都没停留太久,就一个人离开了。警察认为,如果那个嫌疑人还藏在历千辛家,历百万不可能去了几次都没发现。
听了警察的话,我立刻说:“江北区停过一次电,也许那个男人趁着停电离开了。”
听了我的话,负责审讯我的警察无奈地摇头说,江北区近两个月来都没有停过电。
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难道当我做出不同选择时,一些过往经历中的细节也会随之改变?我没有同意偷盗,所以停电这件事不会发生?
见我发呆,警察又说:“根据那个人的身材和衣着可以判定,他就是历千辛本人。所以,你的意思是历千辛是杀害自己的主谋?”
这一瞬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在头晕的同时,我不断地祈求可以再得到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相信所有的选项都是死路一条。
晕乎乎的我,似乎看见那两个警察的脸像监狱的门一样,变成了蠕动的马赛克,我想伸出手去摸,可没等摸到,我就再一次晕了过去。
我再一次见到了死去的历千辛,他仍然用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盯着我。这一次,我也紧紧盯着他,同时疑惑地皱着眉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很快,伊芙的尖叫声就从身后传了出来。
我转过身,但没有理会伊芙,而是找来了纸和笔,重新将所有选择以及对应的结果画在了纸上。
看着如同树枝一样的选项,我用笔将隐藏的F 选项画上了重点标记。
如果不藏尸并逃走还能怎么办呢?报警我也试过了,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伊芙似乎是叫累了,她终于不叫了,而是静静地看着我。
当我的耳根恢复清净的一瞬间,我突然开了窍。虽然我不能逃走也不能报警,但我可以找出凶手,并且查清一些困扰我的问题。
想到这儿,我在F 选项后写上了“找出凶手”几个字。
此时伊芙走过来,看着我在纸上涂涂画画,很奇怪地问:“你在干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她说:“找出凶手,就这么简单。”
“你不是凶手?”她看起来疑惑。
我已经觉得有些无聊了,因此开门见山地说:“伊记者,我们都不是凶手。”
“你怎么知道我是记者?”看来我每一次回到某个时间节点,只有我会保留原有的记忆,其他人则和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会继续自己的表演。
我继续说:“要和我合作吗?”
“合作抛尸?”看,她还在引导我毁尸灭迹。
“合作找出杀人凶手。”我再次强调。
我的意见有一半获得了伊芙的认同——她不再建议我处理尸体,而是同意我去找出凶手,当然,她要求我独自行动,拒绝与我合作。
我笑了笑,反问她:“如果我强行要和你合作呢?”
虽然不懂为什么我的时间可以回溯,但我明白选择权在我的手上。果不其然,听了我的话后,伊芙愣了一会儿,才说:“好的,我跟你……不行……好的……”
她像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声音甚至都夹杂了电流声。
看着嘴歪眼邪的伊芙,我总觉得她的身上还藏着其他秘密。原本我只是觉得她是阴谋的策划者,但此时看她的反应,一点都不像人类。
没错,伊芙真的很像机器人,抑或是某种设定好的程序。
按照正常逻辑,她怀疑我是凶手,肯定会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要么报警、要么建议我处理尸体。然而当我提出了其他方案,她竟然不反驳我,而是在我触发了某个“开关”后,她就像某种程序一样,以我的选择为基础走下一步流程。
眼看伊芙越来越结巴,我担心她会因为自己的选择和我的选择产生矛盾,会造成奇怪的后果,我决定先尊重她的选择。
即便那个选择之下可能藏匿着一个对我不利的结局,但我也可以再次向老天爷祈祷,获得重新选择的机会。
“好,那我们先不合作。”顿了顿,我又说,“你现在肯放我走吗?”
我的话犹如神药,将她从纠结的程序中赦免出来。刚刚还结结巴巴的伊芙,终于安静下来。
就在我以为她的脑袋很可能会冒烟时,我发现她衣服上的一粒纽扣竟然蠕动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颗纽扣已经变成了马赛克。
我皱起眉头,慢慢移动到伊芙面前,伸出手,轻轻地触碰那颗马赛克纽扣。
那一瞬间,我的意识从我的身体中剥离出来,我如同一个先知,看见了未来几个月后会发生的事。
我看见了我自己在夜色的掩映下在别墅区外蹲守,只为等到历百万,向他问个究竟。我等到了历百万,历百万告诉我,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结局都是一样的。他富我穷,我们本来就代表了两个存有矛盾的群体。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被妖魔化,并且成为他重新过上富有日子的垫脚石。
我看见我一怒之下杀掉了历百万,一切终于结束了。但多年后,我才发现我生活的世界根本就不真实,所有人都变成了马赛克,我在那些变成马赛克的人身上看到了有关我的信息——他们始终在监视着我。
意识回归后,我猛地退后了几步,额头的冷汗坠向地面的同时,我看见伊芙正表情僵硬地看着我。
“你不是人,对吗?”我问。
过了一会儿,伊芙才恢复了神智,她的纽扣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个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故障修复成功。”
伊芙眨了眨眼睛,看着我说:“被你发现了,但是太晚了。”
听了她的话,我恨恨地想,我早该想到的啊!如果这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我的时间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回溯,我怎么可能重新做出选择呢?
伊芙继续说:“你发现了程序的BUG,我拒绝与你合作后的结局被你提前看到了。”
“程序?谁设定的?”此话一出,我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愚蠢了。
整个程序里除了一些不重要的人物,就只有历千辛父子和伊芙这个工具人,还用问是谁设计了程序吗?所有的结局都差不多,无外乎是我被判死刑,历百万蹭到流量成为网红。
我又想到了伊芙曾说过的话,她说富人都很迷信,有人为了逃避火化,会花钱买卖智力缺陷的人或是没有身份的乞丐替自己被火化。如果这个程序是历千辛设置的,他怎么会谋杀自己之后还设计让我将他的尸体丢进下水道呢?
显而易见,这个程序就是历百万设定的。
伊芙继续说:“历千辛,是他设计了这个程序。”
“什么?”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伊芙继续说:“所有的选择其实都是if语句,也就是编程语言,它是用来判定所给定的条件是否满足,根据判定结果决定执行给出的两种操作之一。”
虽然我不懂编程,但我知道很多程序的指令都是if……else 语句。
我原本以为自己没做过错事,所以神仙下凡帮我重新做出选择,但没想到这一切的真相竟然这样可笑。我自嘲地摇摇头,随后又问:“历千辛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芙继续说:“他得了绝症,无论如何都会死。”
我打断她说:“他是该死,只不过他不该多活这些年,他早就该给我女儿偿命!”
伊芙继续说:“历千辛破产了,历百万即将一无所有。为了历百万,他决定妖魔化你,让历百万得到网络关注度,这是他给历百万最后的馈赠。”
我继续问:“所以你们在模拟我出狱后可能面临的所有情况和选择吗?”
伊芙继续说:“没错,现在你还有其他选择,就是我答应和你合作,你要试试看吗?这是你最后的选择了。”
最后的选择吗?那就试试看吧。
由于知道了这一切只是程序,我不在主导事情该如何发展。我与伊芙开始合作调查凶手后,我只是按照伊芙的引导做事。很快,我们的合作就失败了。
按照伊芙早就编程好的逻辑,我们在调查真凶时发现凶手其实就是历千辛自己,历千辛在死后,将我拉入了陷阱。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开始变得狂躁,试图证明自己并非其他人的棋子,证明已死之人不可能操控我的人生。但由于我的高调,我被逮捕了。
历百万也因此成为了网红,短暂地获得了流量。
再次进入监狱后,伊芙又来探监了。
“一切都结束了,整个程序只有十四个if语句。”伊芙说。
“你们就会将程序中发生的一切,套用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吗?”我问。
“没错,所有测试都证明了一个事实,你无法逃脱历千辛为你安排的命运。”伊芙继续说。
“是吗?”我冷笑了一下,“历千辛觉得测试没问题,只是因为程序是他早就写好的,但现实是存在多变性的,他无法彻底操控我的人生,即便我和他生来就是两个存在阶级矛盾的群体,他也无法掌控我的人生。”
伊芙似乎是觉得我知道真相后真的发疯了,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为了让测试看上去很成功,历千辛只设定了我和你合作结果失败后对应的结局,没有设定我们合作成功后对应的结局。他只设定了十四个if 语言,也就是我在程序中做出的第N 个选择,但他根本不明白,现实不是程序,每个选择都不止两种。第N 个选择节点,一定还有第N+1 种选择,但我说的N+1 绝不是指比现在的选择多一种选择,而是每个选择节点都是一个变量。就像平行世界理论一样,每一个平行世界中的人的某一种行为,都可能催生出新的平行世界。”
随着我的语速越来越快,伊芙的表情也越来越僵硬,她的身体也逐渐马赛克化。
看着逐渐变成幻影的伊芙,我知道我的测试就要结束了。虽然不知道离开程序后,我是否会保留这一段记忆,但我相信,如果历千辛敢在现实生活中把我当成实验对象,我一定不会轻易屈服。
我们存在阶级差异没错,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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