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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中挣扎的孤独灵魂

时间:2024-05-14

赵苏苏

[关键词]须一瓜;人性;自我意识;精神困顿

2003年,须一瓜获得“最具潜力新人奖”,她的作品总是以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琐碎小事作为底稿,表象上随处可见,却在须一瓜的小说里达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她对生活的感触、对社会的困惑、对人性的剖析,都复杂而又具体地表露在她的文字里,并且能与现实中的“小人物”心神相契。而须一瓜在小说里对人性自我意识的剖析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通过主人公们悲惨的遭遇以及内心的自省,我们能够真实的体会到自我意识对人一生的影响。

1 “平凡即惨淡”的人生

在须一瓜的小说里,我们总是看到小人物们极为不堪的一面,这些小人物演绎着我们的现实生活,真真切切的存在于我们的身边。作为政法记者的她,由于频繁地经历道德底线、人性的黑暗,所以文章体裁多与此相关联,她向我们展示着当代社会人的真实心性,以下即是例证:

《蛇宫》中的“那人”,从爱情的渴望逐渐变成嫉妒,最终在绝望里走向了犯罪。可是在公园里发生的故事中,“那人”又舍命救出了正处于危急关头的印秋和晓菌,以此揭示了“那人”对自我灵魂的救赎和内心的悔意;而对于印秋和晓菌的人物描摹,则算得上是我们生活中那些不可思议地存在。她们在公园相关人员的安排下,为了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而选择和1888条蛇关在一起,这些疯狂行为的结局是逼疯了印秋,还差点伤害了晓菌;《老闺蜜》中,讲述着两个老人在一起的生活境遇,终日谩骂和攻击他人,表达对这个社会的愤懑:《雨把烟打湿了》中的蔡水清看似有着别人羡慕的生活,家里有钱又有权,可是在他看来,那些都是建立在践踏自己的尊严之上获得的,最终他在不能忍受所谓别人眼里的光环而杀死了和他长相十分相似的出租车司机;《有一种树春天叶儿红》中的陈阳里对爱情忠贞的渴望,让她在追求完美爱情的道路上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些看似荒唐又可笑的故事,正是须一瓜想要传达给我们现代人的生存状况的警示。

须一瓜的长篇小说《太阳黑子》是一场罪与罚的对决,小说中的三个谜一样的男人,还有那个猥琐的房东,看似都是我们身边再平常不过的小人物:协警辛小丰、的哥杨自道、看鱼排的陈比觉,可是就是我们认为的这些十分的善良的人,背后却藏着惊人的秘密。三个人因为年少轻狂犯下了杀人灭口的滔天大案,在逃亡的十四年里,他们伪装自己,不与任何人亲近,全力以赴地弥补当年的过错,并在逃亡过程中收养了一名弃婴,努力且安稳地拯救自己的灵魂。房东懦弱地保护着自己坚持的“真理”,他虽然没有像小说中三个男人一样杀人灭口,却在发生火灾时因为记恨自己的妻子、儿子和丈母娘对自己的蔑视而仅带着一条狗逃生,并且举报了他的租客们。

在我们的肉眼能及之处,看到的只是一个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我们计较三个男人对一家七口的杀害,却能容忍一个在危难之时临阵脱逃的阴暗小人,我们不能让杀人的人继续存活着,因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是我们却可能对那个没有担当和责任的房东心存怜悯,这就是我们眼里的正义。本身三个男人都触犯了法律,在罪的边缘挣扎可是他只能在自己道德的高度上反思而不能受到惩罚,因为他没有触犯法律。这就是两种人生,本该有着平凡又幸福人生的三个男人,最终因为一念之差使自己跌入深渊,懦弱的房东最终也只能靠着自己认为的反思而让自己稍稍获得人生的快感。正如佛洛伊德认为,一个非常正直的人有时也会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越轨行为, 出现这种行为恰恰因为它们受到禁止, 因为这些行为会使人得到一种精神解脱的快感。或许当时辛小丰三人的行为也让他们获得了短暂的快感,而房东在抛妻弃子以后是否体会了前所未有地释放,我们无从得知。

也许我们认为,小说毕竟是小说,它不存在于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可是纵观小说主人公们,须一瓜带给我们的不单单是小说的趣味性,更多的是她向我们表达的现实意义:我们都是活在别人眼里的生物,倘若我们没有使那些“别人”满意,那我們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当那些好看的外衣脱下的时候,我们展现在别人面前的或许是不堪入目的一面,也可能是优秀真实的好人。吴闽闽说:“须一瓜正是要探求生活的“表皮下、真皮下、皮下组织、肌肉下、骨头下,甚至骨髓后面”的这一种残酷的“真”,让人们睁大双眼认真透视这表面上温情脉脉,实际上不堪忍受的现实视象。”是的,须一瓜向我们有张力的洞察了现代人的自我扭曲心理,在光鲜亮丽里的背后多的是千疮百孔的身心和面目全非的荒谬世界。现实和人性的冲突,使得须一瓜的小说极具揭露意义,在平凡又惨淡的人生境遇里,既是对现实的控诉,同时也是对人性的拷问,而在人性荒芜的现实世界里追求淡然处世安之若素的平稳,无疑是没有可能性的。

2 道德法制下的人性透视

如果说人性就像一张面具,那么道德就是撕破面具的最锋利的匕首。须一瓜用她独特的经过修饰的经历,向我们展示了道德如何撕破人性的不堪和卑劣,当我们面临灵魂与道德的碰撞,我们能做的或者说该做的是什么?

在《穿过欲望的洒水车》这篇小说里,和欢苦等自己失踪的丈夫四年。在这四年里,和欢猜忌,怀疑丈夫对自己的不忠,到头来,丈夫却是在出了车祸以后被警察误认为是小偷而没有通知和欢,最后,如果不是医院护士偶然整理遗物时通知和欢,恐怕和欢会在一直寻找丈夫的过程中郁郁而终。是谁造成了和欢的悲剧?是丈夫祝安,还是那场车祸的肇事者。在我们看来似乎都不是。小说里,我们认为应该无比正直的警察,却在人死后连一个简单的电话通知都没有,一句“我们认为穿着像外来务工人员,以为是小偷”就结束了祝安的后事,而这恰恰就是造成和欢孤独又怨恨的行为的原因。小说结局是让人啼笑皆非的,和欢在寻找丈夫的四年里,凭借自己的猜想做出种种类似报复的行为,她为了找寻丈夫和人暧昧,深夜与陌生男人欢笑言谈,可是最终的结果却让和欢彻底的崩溃。和欢终于承受不了而开着陪伴自己四年的洒水车冲进跨海大桥。

小说可悲又可笑,一条人命的消失,却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草草的结束了死者的后事,甚至都不会被通知家人,倘若小护士不整理东西,那和欢岂不是一辈子都活在猜忌和怨恨中,祝安又岂不是一辈子都是抛弃妻子的小人。警察本该是公正无畏的人,可小说中的警察如此歧视,漠视生命,颠覆了我们常人的价值观,荒唐的理由不仅是对和欢的折磨,更是对逝者生命的践踏。

在《第三棵树是和平》里,发廊妹孙素宝在深夜里砍死了自己的丈夫,以我们平常的眼光来看,这个女人应该水性杨花,是个淫妇的形象。可读到小说中间乃至结尾处,我们才会发现我们认为不堪的孙素宝实则是个孝顺公婆,努力赚钱养家的善良女人,只是因为不能忍受丈夫长期以来对自己的家暴而杀死了丈夫。孙素宝有双奇特的手:红而干硬,紧巴巴的,像鹅掌风,指头陡尖。就是这样一个我们认为漂亮又风骚的女人却有一双和她的容貌不匹配的手。孙素宝应该杀死自己的丈夫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无论是多么不堪,多么不能忍受,我们都不应该做出犯法的行为。可是孙素宝说,她不后悔杀死丈夫。在我看来,孙素宝在砍死丈夫后内心是愉悦的,更恰当的说是解脱了。当面临道德和自我的冲突的时候,孙素宝宁可背负道德的谴责,依旧选择追求自己内心的安稳。她不畏惧犯法,不畏惧死亡,但是她畏惧自己灵魂的折磨,畏惧内心的不安,而正是这些畏惧给了孙素宝杀死丈夫的勇气和力量。

著名评论家贺绍俊说:“须一瓜的小说写作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她的独特价值就在于她是一位以道德情怀来处理公安法制资源的作家,她的处理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从罪恶的黑暗通道进去,却把我们引向一个洒满阳光的爱与善的世界。”读须一瓜的小说,我们从来不会对那些有罪的,犯法的人感到愤恨或者是讨厌。相反,我们常常是怀着同情或者悲悯的眼光看待这些失足的可怜人,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选择与自己的灵魂同在,遵从内心,从而解脱自己。蔡水清杀死出租车司机,因为他受不了通过掩饰自己内心换来的有尊严的生活;孙素宝无法忍受丈夫对自己的折磨,渴望得到爱和安抚;陈陽里不堪面对周围的亲朋好友对爱情的背叛,在寻找真爱的道路上结束自己的生命。显而易见,这些“小人物”们无一例外都在最初的时候缺乏对自我的准确地认识,导致了悲惨境遇的人生。须一瓜说:“最伟大的救赎,就是自我的道德拯救,尽管他们最终还是要死,但都得到了爱和尊重。”不再局限于犯罪的技巧和手法,不再只好奇是谁做了什么,情感的招摇胜过了逻辑的思考,这才是人性,理智不过是情感的奴隶。追寻个人灵魂的安稳和愉悦才是人性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我们常常过于追求表面的繁华,却忽略了自我内心的渴求,看似风光无限,然而不知道背后有多少的心酸和无奈。透视在道德层面下的人性震慑着现代人麻木的心灵,而自我意识的匮乏造就了麻木的心灵。

3 精神牢笼下的追求自我

作为生活在现代都市化下的人群,我们常常感到的是生活的单调,精神世界的困顿和自我意识的消失。丰腴的物质生活,快速节奏化的生活质感,社会发展的无形压力,都使我们丧失了追求自我的本能需求。就像须一瓜的小说故事带给我们的精神匮乏感,我们仿佛是游离在物欲横流,灯红酒绿世界里的行尸走肉一般,缺乏对这个世界的基本感知。即便是心存爱意,最后依然可能被人性的冷漠,鄙俗的物质观念取代。读须一瓜的小说,我们经常能够产生善良和生活的美好被物质或者是社会的冷暴力给击败的失落感。须一瓜也正是在用她简短有力的文字向我们所处的现实社会提出挑战,呼吁我们不做精神牢笼下的“狂人”。

须一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太阳黑子》中的房东是个典型的“狂人”形象。卓生发抛妻弃子的行为让他成为精神牢笼下的奴隶:一个人逃生火海后用吃素来缓解他内心对抛妻弃子的罪恶感;在窃听租客的通讯信息以后,举报了他的三个用心赎罪的租客。在小说里,卓生发既没有常人生活的平稳,也没有他的犯罪后在逃租客的洒脱。他生活在自己的精神桎梏中无法自拔,空虚,无助,看似胆小懦弱的“好人”,实则是内心阴郁抱怨的隐形刽子手。类似卓生发这样的阴暗的好人,在现实生活中不乏少数。我们都是高举着善的旗帜,来填满内心的空虚和虚伪。

《雨把烟打湿了》里的蔡水清,与其说是杀死了出租车司机,不如说蔡水清是杀死了内心的自我。为了融入城市生活,脱离穷苦的农村生活状态,蔡水清压抑自己的本性,掩饰自己内心的卑劣,讨好似的和妻子的家里人打好关系,唯唯诺诺的当了一个“风光”的城里人,完全失去了自我。蔡水清的行为,是自己给自己设置了精神枷锁,他固执的让自己带着城市的手铐,以为这样就可以融入城市的生活,可是,他无视自我的存在价值,仿佛游魂一般的忽略自己的内心世界,最终导致生命的悲剧。蔡水清是可悲的,可悲之处就在于他愚昧又固执的挤入城市的生活,但是又可以说蔡水清是勇敢的,尽管触犯了法律,但他最终找回了自我。

“律师问:你内疚吗?

蔡水清说:刀子捅进去的那一秒钟起,我就感觉空荡荡了。一点都不内疚吗?也许……就像杀了我自己。

你当时真的非捅不可吗?

是的。”

蔡水清解脱了,他终于可以面对真实的自我了,是那个原本粗俗,狂野的自我,而不是那个虚伪,没有血肉的城市蔡水清了。蔡水清式的人在我们现如今的社会频频存在,物质化的社会关系和世俗化的人际关系,往往使我们缺乏清醒的自我精神意识,加之道德绑架和精神绑架,让我们的自我意识淡化,成为了一个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和欢将洒水车开进跨海大桥;阳里在执着的追求完美爱情的过程中死去;“那人”对印秋和晓菌的救赎;高老太婆和林老太婆对社会的谩骂和攻击。须一瓜无一不是在用身边最细微的人物向我们控诉:执着的追求自我的价值就可能没有好下场,相反,顺应社会的趋势,做一个和别人雷同的人才有可能活的更加长久。

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并不是我们认为的自私自利,而是在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思想。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偶像,还是平凡又不起眼的我们,拥有一份独立又清醒的自我意识是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

综观须一瓜的小说,人性是其作品的核心要点,而人性又恰好折射出我们现代人的生存状态。我们可以看到须一瓜的写作已经深入到现代人生存的核心。她所追问的是我们日常生活的意义:在命定的孤独中寻找生存的意义, 所得到的只能是无法排遣的忧伤。须一瓜的小说是我们现代生活的一面明镜,反复的折射出我们生存现实的困境和精神的空虚。在她作品里的主人公们发生的故事,都是孤独又忧伤的。孤独是因为那些小人儿们缺乏自我意识的觉醒,找不到究竟应该将内心寄寓何处;忧伤的是当那些小人儿们察觉内心的无助和空虚又往往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我们现实的的生存困境就是我们无处安放的灵魂,须一瓜正是用文字向我们道出了在人性荒芜的时代,加上自我意识的丢失,造成了我们如今的局面。而我们也期待须一瓜依旧可以用冷峻又细腻的笔触带给我们更多精神层面上的救赎和对生存困境的拷问。

参考文献:

[1] 须一瓜.太阳黑子[M].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

[2] 须一瓜.老闺蜜[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6.

[3] 须一瓜.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M].重庆出版社,2013.

[4] 张乃元.精神生态视阈下的须一瓜都市小说[J].呼伦贝尔学院学报2010.

[5] 吴婷婷.论须一瓜直面现实的精神寄寓[J].写作,2016(03).

[6] 李存.论须一瓜小说的《疯狂人形象》[J].当代文坛,2006(02).

作者单位:

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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