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的历程

张慰丰

《列子·汤问篇》记载，公元前5世纪，扁鹊用“毒汤”给病人饮服后，施行“剖胸探心”手术，术后再“投以神药，既悟如初”。前者无疑是麻醉药，后者则近似催醒剂。公元2世纪华佗发明麻沸散，用酒饮服后能使病人“醉无所觉”，然后施行腹腔手术：“抽割积聚”，“除去疾秽”。可惜古人所发明的麻醉剂后来都失传了。据载：古埃及人也曾经用大麻给病人麻醉后作手术。罗马时代医生狄奥里考理德的手稿中曾记载用殴伤牛草酒治疗失眠和剧痛，并用它在切割或烧灼时作为麻醉药。可惜后来也被人遗忘了。因为麻醉技术的中断，所以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外科手术几被人视为酷刑，令人惊恐而不堪承受了。

据中世纪史籍记载，那时的手术病人要由几个身强力壮者使劲按在手术台上，手术时病人会发出撕裂人心的呼号，令旁观者不寒而栗。当时的外科医生也被视为低卑的职业，由理发师或浴室擦背人兼理。为了减轻病人的痛苦，医生或用酒灌醉病人；或用棒猛击病人头部使其丧失神志；或用手按压颈动脉使脑一时缺血失去知觉；或采用放血方法使病人极度虚弱而减轻痛苦。为了减轻病人痛苦，医生不得不采取“闪电式”的手术方法。例如尿结石手术，要求熟练的医生在1分钟内解决。俄国外科医师皮罗果夫曾在3分钟内锯断大腿，半分钟就切去乳房。但这种“疱丁宰牛”的手法，很难使手术做得准确和精细，如果病人再经受出血、感染等难关，术后存活下来的也就屈指可数了。例如，拿破仑的部队里有一名军医，做了1000例手术，只救活了3个人。

化学的发展为麻醉药的发现提供了条件。1772年，普利斯特利发现了氧化亚氮气体。随后戴维发现吸入氧化亚氮能缓解疼痛。由于吸入氧化亚氮能使人神魂颠倒而狂笑不已，人们又把它称为“笑气”。当时在大学宿舍里或在缙绅淑女们的集会上，常常以吸入笑气来寻欢作乐，却把戴维的提示弃之脑后。1824年，希克曼给动物吸入笑气进行截肢手术，获得了成功。当他要求进行人体试验时，却遭到世人的拒绝，连戴维也对他不感兴趣。

早在1540年，化学家科达斯就合成了乙醚。瑞士化学家、医生帕拉塞尔萨斯在他的一篇论文中写道：“它有一种适意的气味，年轻的姑娘都乐意使用它，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醒来却安全无恙。”他认为“可以推荐它用在疼痛性的疾病。”法拉第在1818年的一篇有关乙醚的论文中指出，乙醚被吸入体内能产生氧化亚氮相似的效应。1823年，英国外科医师本杰明·布罗迪用豚鼠作实验，也发现了乙醚的麻醉作用及其可逆反应。但保守分子反对应用这种方法。

19世纪初，科学界已经初步揭示了氧化亚氮和乙醚的麻醉效果。1844年12月12日，美国的寇尔顿教授在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作了关于“笑气”的报告，并给一名叫库利的药店店员吸入笑气，当库利出现眩晕兴奋时从台上跳下来，并与一个壮汉进行格斗，库利的腿撞到椅子上而受伤流血，但他却一点不觉得痛苦。此事引起听众席中的一位名叫韦尔斯的牙科医生注意，认为吸入笑气可使拔牙无痛。次日，他要求寇尔顿提供笑气，给他的一名学生牙医里格斯拔除了一颗坏臼齿，效果十分满意，后来他给10多个病人吸入笑气施行外科手术，证明笑气确有麻醉作用，这是在美国进行的最早的麻醉手术。

次年1月，韦尔斯经莫顿介绍，应邀在沃伦的哈佛大学医学院的教室内作笑气麻醉拔牙表演，他因给的剂量太少。麻醉深度不够而失败，当场被听众哄出教室。虽然后来韦尔斯做了多次无痛拔牙，但他的成功一直未被公众认可。

与此同时，美国杰斐乡镇医师朗格于1842年3月30日用乙醚成功地为一颈背部生两个瘤子的患者进行切除手术。后来他在6月6日、7月3日以及随后的年月中应用乙醚做了8例小手术，均获成功。由于朗格地处乡村僻地，他的成功并未引起世人的注意。他的论文迟至1849年才在《南方医学和外科杂志》10月号刊出。

再说莫顿，当时他还是哈佛大学的医学生，他目睹了韦尔斯的失败。但从老师杰克森教授处知道乙醚也有麻醉作用，他因此阅读了有关乙醚的全部资料，并用猫、狗、鸡、鼠作实验，证明效果确实很好。随后他勇敢地在自己身上作试验，发现吸入乙醚后失去知觉达8分钟。他立即意识到可用乙醚作比拔牙更长时间的手术。1846年9月30日，他用乙醚给佛洛斯特麻醉并毫无痛苦地拔去了一颗有病的臼齿。随后他在沃伦的支持下，于1846年10月16日在过去韦尔斯丢丑的课堂里，用乙醚给一个名叫亚伯特的患者进行手术，由沃伦执刀为病人割除了颈部左侧的肿块，手术历时8分钟，病人毫无痛苦反应。在场的著名外科医师比奇洛当众宣称：“我今日所见的事情，将会风行全球。”这次表演，成功地消除了人们对麻醉的怀疑。随后，(波士顿内外科杂志)报道了这个消息，立即传播到世界各地。次年，美国的传教医师伯驾用中国人作试验，应用乙醚作外科手术。莫顿表演后两个月，英国伦敦大学的李斯敦于1846年12月21日为一个36岁、名叫丘吉尔的患者进行截肢术。当时有一个年轻学者李斯特观看了这场表演，他知道丘吉尔原为骨折，他所以截肢是创口感染的受害者。20年后，李斯特发明了消毒防腐法，从此结束了外科手术中的悲剧，使外科又大大地推进了一大步。

当乙醚麻醉成功后，世人逐渐忘记了氧化亚氮，但寇尔顿却仍在进行旅行表演笑气的吸入，并以韦尔斯的失败告诫牙医史密斯勿再重蹈覆辙。不料史密斯自1863年来反而积极探索和尝试氧化亚氮麻醉拔牙，结果在众多的病例中都获得成功，使氧化亚氮重新得到公认并获得推广使用。1868年外科医师安德鲁斯在氧化亚氮中加入20％的氧气供病人吸入，从而使氧化亚氮的安全性显著提高。

英国苏格兰伊甸巴拉大学的妇产科医师辛普逊闻知乙醚麻醉消息后，1847年1月19日他试用乙醚于产妇，认为效果不尽理想。1847年圣诞节前夕，他偶然接触到氯仿(即三氯甲烷)，发现氯仿比乙醚的气味更好闻，而且用量少，麻醉时间长。试用氯仿于产妇分娩获得满意效果。于是向伊甸巴拉的内外科学会报告了他的成功事例。当时苏格兰教会竭力反对无痛分娩，因为<圣经·创世纪>第三章中这样写道，上帝曾对夏娃说：“汝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认为女人分娩时有痛苦，是上帝的意旨，因此无痛分娩是违背圣经教义的。产妇能否应用无痛分娩，后来争论了好多年，直到1853年维多利亚女王分娩，由斯诺医师用氯仿使其生下第8个孩子，无痛分娩获得皇室的首肯后，宗教界反对的气焰才大大低落了。

麻醉术的发现为人类带来了福音，但是在医学界为发明权却掀起了一场“乙醚战争”。莫顿当年公开表演麻醉术，所用的药物是保密的，后来各医院表示：如他不公开药物进行鉴定，医院将拒绝应用他的麻醉术，莫顿这才公开了他的秘密。他给这种麻醉剂取名为“忘川”(Letheon)，意谓冥府有忘川之水，

人饮其水会忘记一切。莫顿申请专利权，于1846年11月12日获得专利许可。此时他一面派经纪人去各地索取使用费，同时又向国会申请发明成果奖。1852年美国32届国会第一次会议决定，颁发一笔10万美元的奖金给“无痛外科的发明者”。正是这张10万美元的支票，导致了一场争名夺利的混战。首先是莫顿与杰克森之间发生了一场纠纷，杰克森声言：早在莫顿进行麻醉研究的五六年前，他就发现了乙醚的麻醉作用，而且是在他启发和建议下，莫顿才应用这一药剂进行试验表演。杰克森还抢在莫顿前向巴黎医学科学院送去一份报告。这样，莫顿不得不认可杰克森是他专利的共享者。当时。韦尔斯也提出应用笑气的发明权，虽然他在那次公开试验时遭到了失败，但韦尔斯声称是他将氧化亚氮的麻醉特性告诉了莫顿，而在此以前，莫顿并未想到将乙醚用于麻醉。因此，韦尔斯认为他也应享有发明者的荣誉。此外，还有其他争名夺利之徒也纷纷上阵争夺这项发明权。朗格家乡的佐治亚州医学协会访问并审查了朗格的资料，断定朗格确实在1842年已将乙醚用于外科手术。由于各方争执不下，加上调查的困难，议会审议持续了许多年仍未得出结论，这样，10万美元奖金只能束之高阁。不过人们后来认为：朗格应是真正的“乙醚麻醉的发明者”；莫顿则被称为“吸入麻醉的创业人和倡导者”。

在此之后，医学家又纷纷寻找新的麻醉剂。1874年，奥尔应用静脉注射水合氯醛进行麻醉。这种麻醉方法虽然效果不佳，但毕竟是静脉全身麻醉的开端。1884年，法国眼科医师科勒将可卡因滴入病人眼内，获得角膜和结膜完善的局部麻醉，从此揭开了局部麻醉的新篇章。次年，美国外科学家霍尔斯特德提出将可卡因注射于神经干部位的神经阻滞概念。1892年，德国医师施莱斯于皮下注入可卡因，这是局部浸润麻醉的开端。但可卡因毒性很强，局部注射很不安全。直到1905年艾因博恩合成了奴佛卡因，才使神经阻滞麻醉与局部浸润麻醉更为安全，从而展现了它的实用价值。1898年。德国外科医师比尔对蛛网膜下腔阻滞进行了动物实验和自身试验并取得成功，从而使蛛网膜下腔阻滞广泛应用于临床。

在药物麻醉方面，我国医务工作者发掘祖国医学遗产，使被埋没了1700年的华佗中药麻醉重放光彩。徐州医学院于1970年7月8日应用中药洋金花(又名凤茄花)为主药的中西医结合的复合麻醉，通过注射、口服或灌肠，5分钟内就可使病人进入麻醉状态，效果可以维持5～6小时。手术完毕后，注射中药催醒剂——毒扁豆碱(又称依色林)，病人在5～10分钟后即可清醒过来。中药麻醉具有方法简便、副作用小、镇痛时间较长等特点，还可以改善病人的微循环，发挥抗休克作用；其缺点是深度不够，需要进一步研究加以完善。

针刺是我国古老的治病止痛方法，既然针刺能止痛，能否作为外科手术的麻醉方法?1958年8月30日上海第一人民医院率先用针刺麻醉成功地施行了扁桃体摘除术，随后不少单位又成功地运用针刺麻醉拔牙、进行甲状腺手术及疝修补术等。1959年还把它运用到颈部、胸壁、四肢、腹腔、胸腔、脑瘤切除及体外循环心脏直视手术等许多大小手术上。针刺麻醉完全革新了麻醉史上的观念，它不用药物而用一根小小银针来止痛麻醉，这是麻醉史中的创举。但是，针刺麻醉由于镇痛不全、肌肉紧张、内脏牵拉反应等缺点，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它的广泛应用。有关针刺止痛、麻醉的机制还有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