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两代婆婆的润滑剂

猪小浅

第一次跟着赵虎去他家那天，我不仅要见婆婆，还要见婆婆的婆婆，也就是赵虎的奶奶。说实话，我有点紧张。

奶奶是特意从乡下赶到城里来看我的。见到我，老人家很高兴，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奶奶的热情，缓解了我紧张的情绪，让我在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了家的温暖。和奶奶不同的是，婆婆看起来一脸冷漠，让我心里直打鼓。

因为在这之前，我从赵虎的描述里了解到，婆婆明明是那种性格开朗活泼的人。可我见到的真人，不仅话少，还不苟言笑。难道婆婆对我不满意？

从赵虎家出来后，我第一时间问赵虎，他妈是不是不喜欢我，赵虎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傻瓜，瞎想什么呢？我妈对你很满意呀。”

我有点意外：“可她今天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赵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误会了，她摆脸色，是因为和我奶奶有矛盾。都怪我之前没跟你讲她俩的故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这些年她们一直在相互较劲……”

我这才知道，原来婆婆和奶奶已经反目成仇很多年，不到万不得已，两人很少见面。逢年过节，婆婆也只是象征性地跟着公公回一次乡下，而每次见面，婆婆和奶奶几乎都是冷脸相对，所以即便这次新媳妇上门，婆婆仍然不肯露个好脸色。可见两人之间的成见有多深。

这样想来，也难怪当奶奶拉着我的手说“小浅，要是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奶奶，奶奶给你做主”的时候，婆婆的脸色特别难看。我当时以为奶奶说的是赵虎欺负我她会帮我，现在想来，这句话，奶奶其实是说给我婆婆听的。

据说当年婆婆还住在乡下的时候，奶奶一直看不惯她爱玩爱花钱。两人吵架吵得多了，婆婆一气之下来到城里打工。为了不回去受气，她拼了命地赚钱，并最终在城里稳定下来。但这些年，她和奶奶的矛盾从来就没有缓和过。

弄明白了背后的故事，我有点头大。

2

不久后，我和赵虎结了婚。

婚后，我们拿手头的钱去投资买了门面房，然后和公婆住在一起。一方面，我上班的地方离公婆住的地方近;另一方面，我在单亲家庭长大，一直很渴望大家庭的温暖。

何况就像赵虎说的，奶奶不在的时候，婆婆确实不一样，爱笑爱玩也爱逗乐，完全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每天下班回来，吃着她做的香喷喷的饭菜，再听她说说街头巷尾的一些趣事，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过得挺舒心的。

可遗憾的是，很快我就发现，我乐得太早了。一起住久了，问题也就跟着来了。婆婆这人好是好，但有点过于热情好客，家里时不时地就会变成邻居阿姨们聚会的场所。

这不，周末一大早，我还在梦里呢，就被客厅里此起彼伏的笑声吵醒了。我出去一看，又是婆婆的那些闺蜜们来串门了，一群人东家长西家短聊得好不热闹。没办法，我只好起床穿衣出门，约闺蜜逛街落个耳根清净。

周末也就算了，更离谱的是，有天大半夜，楼上王阿姨家的儿子和儿媳妇吵架，居然也拉着婆婆去劝和。劝就劝吧，她还把人家媳妇带到家里来讲理。最后小两口是和好了，但我和赵虎第二天上班却昏昏沉沉，一整天都不在状态。

这样的次数多了，我有点苦不堪言。

暗示了婆婆几次都无效后，我怂恿赵虎去跟婆婆说一下，让她不要把家當成聚会的场所，毕竟这是私人空间。但赵虎耸耸肩说：“我妈这么多年都这样，要说你去说，反正我不去。”

我有点泄气，和赵虎闹脾气也无济于事。

有天我正上着班，突然接到乡下奶奶打来的电话，她一上来就说：“小浅，那个女人没欺负你吧？她要对你不好，告诉我，奶奶护着你。”

我一听，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全都出来了，想都没想，就把对婆婆的不满告诉了奶奶。奶奶听完后，替我愤愤不平：“真是的，她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是不懂事。你放心，奶奶会替你做主的。”

其实我并没有当回事，也就是找个人倾诉一下，没想到，奶奶还真的就来了。

奶奶是以腰痛来城里看病为由住进家里的。这下好了，两代儿媳同住一个屋檐下，家里每天都在上演电视剧里的戏码。

而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奶奶自然就站在我这边。周末，婆婆再把她的那些朋友往家里带的时候，奶奶耷拉着脸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啊，吵死人了，都回去吧，我年纪大了，要休息呢。”

我在房间里听到奶奶这样说的时候，吓坏了。婆婆一向爱面子，被奶奶这么一说，还怎么下得了台？我出门一看，客人们表情讪讪地出了门，婆婆的脸色特别难看。

我以为家里要爆发一场战争，但婆婆什么也没说，阴着脸出了门，一副懒得跟奶奶计较的表情。

那天之后，婆婆倒是再也没有将朋友带回家里。私下里，奶奶在我面前显摆：“看到了吧？还是我这招管用。”我连忙竖起大拇指，将奶奶夸得云里雾里。

很显然，我和奶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多少有点儿孤立婆婆的意思。婆婆意识到了这种变化，开始有意无意地讨好我。而奶奶那边，更是把我当成了宝。

我两边受宠，成了她们相争的得利者，但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奶奶和婆婆的矛盾愈演愈烈。

赵虎和公公对此似乎早就习以为常，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也因此我这里就成了她们的战场，这个家的氛围好像越来越怪。

婆婆宣布要和她的那帮姐妹们出门旅行的时候，奶奶冷嘲热讽地说：“哎哟喂，这么多年还是没变，过日子一点都不知道精打细算，花钱出去受罪，何苦呢？”

奶奶的这番话，确实太刻薄了，我都替她捏了把汗。赵虎想打圆场，还没开口，就被婆婆的声音打断了：“我真的忍您很久了，您别太过分。这个旅行我去定了，二十年前您管不了我，二十年后您照样别想管住我。”

这是奶奶来了之后，我第一次听到婆婆这样顶撞奶奶。两人开始大吵起来，吵着吵着，奶奶突然对我说：“小浅，你干脆和赵虎搬出去住吧。和这种人住一起，太受罪了。”婆婆那边也不甘示弱：“小浅，你放心，只要奶奶一走，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我听着左右为难，而公公在旁边直摇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后来，奶奶气得回了乡下，而婆婆也赶着旅行去了。

3

两个女人不在家，这个家总算安静下来。

晚上，一向置身事外的赵虎突然说：“小浅，我发现一个问题啊，好像自从你嫁到我们家之后，我妈和我奶奶的矛盾更加恶劣了。”

这是什么话呀？我一听，立马炸毛了：“你这话的意思是娶我娶错了？”

赵虎一脸委屈：“我不是这个意思。都说婆媳难相处，我只是觉得也许你应该在奶奶和我妈之间起个润滑剂的作用，而不是激化她们之间的矛盾。你觉得呢？”

我愣住了。平时，赵虎几乎从不插手我们女人之间的事，但实际上，他全都看在眼里。而我不得不承认，他分析得有道理。我一直在享受所谓的“渔翁之利”，却没想过真正去改变奶奶和婆婆之间的问题，反而让她俩的成见越来越深。

婆婆回来后的那个周末，我和赵虎找了个借口，开车回了乡下。我特意去店里挑了个手镯送给奶奶。当我告诉奶奶，这个手镯是婆婆给她从外地带回来的礼物时，她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给我带礼物？”

但我和赵虎很坚决地告诉她，这个手镯确实是婆婆送给她的，婆婆还让我们替她道歉，那天她把话说得有点重。奶奶听着，眼圈渐渐红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奶奶从房间里拿出一双老布鞋说：“这是我很久之前做的鞋子，但这些年，我俩一直互不待见，这双鞋也就一直在家里放着。你们替我拿给她，也替我向她道个歉。以前确实是我管得太多，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

回到家，我们在婆婆那儿上演了相同的戏码。婆婆听完，眼圈也是红红的。

赵虎有点担心地问我：“我们两头撒谎，万一哪天穿帮了怎么办？”我笑着答：“没事，就算她们知道了真相又怎样呢？其实这些年，她俩都曾想过跟对方和好，但两人都拉不下面子，于是就那样相互僵持着。也许她们需要的，都只是一个台阶而已。”

中秋节的时候，婆婆主动提出和我们一起回乡下。那天的饭桌上，我第一次看到奶奶和婆婆笑得那样开心，而我也真正感受到了这个家的温暖。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