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于于

“我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以来，一路披荆斩棘，经历无数艰难险阻，亦收获无数，但自始至终，我所追求和坚持的，在我而言最引以为自豪和骄傲的，既非功名，亦非利禄，而是我张国荣，自始至终都仍然是张国荣。”

这段话说在2001年演唱会的尾声，彼时的张国荣饱受抑郁症折磨，但那份与生俱来的自持与骄傲并不曾改变，他依然是那颗“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他曾在自传里写道：“记得早几年的我，每逢遇上一班朋友聊天叙旧，他们都会问我为什么不开心，脸上总见不到欢颜。我想自己可能患上忧郁症。至于病因则是对自己不满，对别人不满，对世界不满。”

然而他的不满，很少为世人所见，他总是把苛责留给自己。在朋友、同行眼中，他身上最多的标签就是真诚、宽容、善良、细心、敬业。他有信念，有天赋，不畏权贵，不慕财富，他喜欢帮助朋友，提携的后辈更是数不胜数。挚友梅艳芳就曾说：“他对朋友的关心，有口皆碑。他这个人就是心肠好。”

因为厌倦了比较和纷争，他在事业巅峰期宣布退出歌坛，转而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电影上。从《阿飞正传》的旭仔，从《东邪西毒》的欧阳锋，再到《满汉全席》的赵港生，以及《春光乍泄》的何宝荣，他每演绎一个新的角色，都像在诠释一个不为人知的自我，将每一个人物，都注入他的一格灵魂，直到在《霸王别姬》里与角色融为一体，成就了一个卓然于世的程蝶衣。

《霸王别姬》我看了不下五遍，每一次都觉得蝶衣太苦了，心苦，就跟张国荣的内心一样吧？想好好地唱歌，却被舆论所袭扰；想与心爱的女人牵手缘定，却遭无情拒绝；浮浮沉沉，终于觅得一生挚爱，却又为世俗所不容。那一晚的香港街头，他在众目睽睽下牵起爱人的手，那样的坚定和淡然，背对着镜头的脸上，也许还带着胜利的笑，但心里，是否依然难掩苦涩？

不屑一顾之前，终是先无比在乎。

鄙弃世俗之前，终是先被世俗所伤。

梦而不得，与爱而不得，一样痛。

都说成年人的成熟，不过一句“算了”，彼时他的心中，或许也在轻轻吐出一句：“算了。”

张国荣的经纪人陈淑芬曾透露，临别之际，她听到电话那端的张国荣说：“我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了。”

想必，他随后的纵身一跃，仅仅是希望能从高空换个角度看看风景，然后给自己放个长假，是惬意的“休息”，是“解脱”。只是在我们看来，是残忍的“中止”，是“决绝”。

为什么现在还有那么多人怀念他？因为让观者牵腸挂肚的，从来都是不圆满的结尾。

17年过去，同辈的梁朝伟还是电眼男神，刘德华还在登台开个唱，周润发还在力挽港片，气场无双。

只有他，绝尘而去。我们怀念他，不是希望看到他满头白发却风华依旧的样子，而是经年风霜后，他终被岁月暖阳所治愈的释然的笑。

我们放不下的，也是心中求而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