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假酒悲剧原因分析

李忠东

2015年6月17日晚，在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西马拉德郊区、孟买马尔瓦尼区北部的拉克西米格尔贫民窟发生群体性致死致伤惨剧，共造成92人死亡。孟买警察局副局长库卡尼表示，已有5名销售私酿酒者遭当局逮捕，8名警察因“玩忽职守”，允许辖区发生贩卖私酿酒而遭停职处分。孟买所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官员已经下令，对受害者的死因进行调查。警方已经收集了假酒样品，并将对其进行分析。

中毒惨剧触目惊心

早在2004年，世界卫生组织就曾警告说：酗酒是造成印度青少年死亡的最主要原因之一。肝脏是酗酒后机体受损害的首要部位，酒精要在肝脏消化解毒，先转化为乙醛，再进一步转化为乙酸，最后变为二氧化碳和水后经呼吸和尿液排除体外。正是因为对大量酒精的消化，导致肝脏受损而变性，出现酒精肝、肝硬化等病症。酒精对大脑也会有强烈的麻醉作用，长时间的慢性中毒造成神经衰弱和智力减退。酗酒易诱发胃炎、肺炎、胃癌、肝癌、乳腺癌和各种感染。长期酗酒易使视力下降，视线模糊，严重的会导致眼底出血，双目失明，甚至终身残疾。

以旁遮普邦为例，生活在这个印度最富裕地区的人们有大量喝酒的传统。最新调查显示，2/3的年轻人有酗酒习惯。旁遮普邦政府统计显示，当地2500万人口中，2010年平均每人喝掉了10瓶烈酒，比上一年增加了20%。酒馆从10年前的不到5000家，增长到现在的7000家。印度酒风盛行，因为饮用非法酿造的便宜酒而导致死亡的案例时有发生，导致每年数十人死亡。尤其在印度东部和南部，情况更为严重。

2013年10月17日晚，印度北方邦阿泽姆格尔地区农村的数十名村民在饮用了从当地小店购买的酒后出现恶心、呕吐等症状。在被送往当地社区医疗中心进行救治的过程中，很多人已经生命垂危，共造成37人死亡。

毒酒事件发生后，北方邦首席部长亚达夫对包括地区消费税检查员在内的10人进行停职处理，并下令严查事件原因。据说，当地很多商店都将精馏酒精掺水后作为普通酒类以低价卖给穷人，而这些产品没有经过任何检查。普通白酒的酒精含量为42%，而精馏酒精的酒精含量可以达到90%～95%，是致命的混合物。今年3月，同样是在阿泽姆格尔地区，有15人因饮用劣质假酒而死。

2012年2月6日，印度东部奥里萨邦克塔克地区发生一起劣质酒致人死亡事件，24人因饮用掺入草药的自酿酒而丧生，死者大多为当地砖窑工人和附近村民，另有5名自酿酒作坊人员。据克塔克地区行政长官吉里什介绍说，这种酒掺入了用来治疗咳嗽、感冒的草药糖浆，酒精含量较高。一些人在饮用后出现胸闷、眼痛等症状，随即被送往医院接受救治。奥里萨邦首席部长帕特奈克已下令对这起事件进行调查，警方逮捕了这家自酿酒作坊相关人员，并查封了当地出售这种止咳草药糖浆的药店。

2011年12月14日凌晨，在距印度东部西孟加拉邦首府加尔各答约52公里的桑格朗普尔村，一批村民因饮用假酒而出现呕吐、胃部剧痛等中毒症状，不少人在被送往医院后身亡。绝大多数中毒者为当地体力工人、人力车夫和小商贩等底层民众。此次假酒中毒事件是印度近10年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死亡者达155人。由于中毒较为严重，其中很多人在临床上出现了心肺功能衰竭，进而导致死亡。在对假酒样品检验后，发现引起中毒的物质是甲醇。目前西孟加拉邦已经逮捕了8名涉嫌向村民们供应假酒的商贩，一个名叫巴德沙的大假酒贩子已经进入警方视野，正在调配警力进行更大范围的侦查与抓捕工作。政府宣布赔偿每名死者20万卢比（约1.96万人民币）。

在案件的侦破方面，警方最新的行动是逮捕了事发区域负责酒类专营许可的一名官员，理由是他没有能够针对造假窝点采取及时的打击行动。印度媒体解读说，这很有可能是因为这名官员和假酒贩子之间存在一定勾结，他默许假酒贩子们在该地区贩卖劣性假酒，进而导致这起惨剧的发生。除此之外，警方还抓获了两名供应假酒的商贩，截至目前为止警方一共控制了12名假酒贩子，不过这一伙假酒贩子的头目仍然逍遥法外。

2008年5月17日，印度南部大省卡纳塔卡省和坦米尔那都省发生了假酒中毒事件，有156人因喝了地方政党赠送或自行购买的假酒而死亡，多数为劳工。他们在一个港口贫民区附近饮用了假酒之后，出现胃痛、呕吐和抽搐等症状。据悉，卡纳塔卡省举行省议会选举后，地方政党以设宴和赠送大批当地产的酒给选民表示酬谢。自卡纳塔卡省政府投票通过取缔卖酒店家的执照后，一些私人小贩仍在贩卖私酿酒。警方逮捕了5名酿酒商，突击拆除这些假酒工场。

2009年7月5日，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阿默达巴德市发生假酒致死案。当天正值周末，很多人饮用了当地制造的假酒。死亡人数共计136人，其中住在贫民窟中的穷人占了绝大多数。一些人倒在大街上，大部分人因抢救无效而死亡。死者中包括一个名叫索兰基的酿酒商和他的儿子，他们在自己家中酿造假酒，卖给穷人。事发当天，有顾客向他抱怨酒味很苦，为了证明自己的酒没有问题，索兰基和儿子当场将酒喝下，随后毙命。

假酒致死案发生后，居民们愤怒地用石块袭击警察局，指责警方对非法造酒和卖酒现象视若无睹。当地政府已将6名疏忽职守的警察停职，并要求一名退休法官专门负责调查这一毒酒案件。当地政府下令突击搜查非法造酒厂，查获了大批用于制造假酒的原料。由于非法造酒厂周围的居民向警察投掷石块，警方使用催泪瓦斯将他们驱散。警察局长坎德瓦瓦拉表示，至少32人因为涉嫌酿造以及销售假酒而遭到逮捕。

导致印度假酒事件一次次发生的原因是什么呢？

贫富悬殊导致假酒横行

在印度，酿酒业几乎完全由国家控制。很多邦只有获得政府许可的生产商才能造酒，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地方高官的亲朋好友，故而形成垄断。不平衡的供需关系使非法酿造假酒的歪风猖獗，且屡禁不止。

合法的印度产洋酒由糖蜜酿造而成，糖蜜是印度制糖业一种副产品，但由于政府征收重税，致使其价格昂贵，只有20%印度民众才买得起。一瓶700mL的威士忌或朗姆酒售价可高达4000卢比（约合392元人民币）。相比之下，那些由地下作坊主要采用蔗糖非法酿造的假酒，价格往往不到正规酒的10%，通常25～30卢比（约2.45～2.94元人民币）就可以买到一个塑料袋或一个玻璃瓶装的假酒。

目前，印度实施酒品专卖制度，酒精饮品只能在有“售酒执照”的酒店销售。而“售酒执照”的获得并不容易，往往是官商交易的产物。在总体限制饮酒的大背景下，印度酒品的价格颇高，其中累加到消费者头上的各类税费甚至占到售价的一半。据《印度快报》报道，2011年印度产白酒的消费税只有25%，如今已经涨到40%～60%，这无疑给假酒创造了市场。

有贫富分化悬殊的社会结构，就必然有截然不同的消费市场，印度一些媒体将屡禁不绝的非法造酒归咎于印度严苛的限酒措施以及高昂的饮酒成本。穷人买不起有“售酒执照”酒店的烈酒，而非法造酒厂造的酒价格非常低廉，因此穷人消费的是地下作坊生产的酒，致使假酒贩子们的劣质酒和用酒精勾兑的假酒很有市场。他们习惯于用饮酒麻痹自己，以忘记生活的不快，当然喝这种酒的风险很大，造成的中毒惨祸时有所闻。

在各种假酒案中，高浓度甲醇（工业酒精）是毒性极强的致命物质，体内吸入10mL会致盲，30mL即可丧命。假酒中另一种常见的可导致中毒的物质是杀虫剂等化学品，它们因为有助于提高假酒的烈度和增加口感而被使用。为了方便分销商运输保存，许多廉价假酒用当地市场常见的低档塑料袋包装，塑料袋外再用桶或箱之类的容器盛放。结果不但假酒本身有害，而且包装污染也严重威胁人体健康。

“人命关天，酿酒商当然也不愿意卷入喝酒死人的案件中，否则等待他们的只能是锒铛入狱。假酒致命事故有时可能会因为酿酒时判断错误而发生，偶尔也会出现竞争对手刻意投毒的情况。”印度酒业分析师姆克基分析说，“酿酒时要确保蒸馏过程安全，温度的掌控至关重要。一旦温度超过安全标准，就会产生甲醇。”

两种不同的市场看上去都是有买有卖，但是富人买到的酒在整个生产销售环节中都有政府部门的监管，显然有质量保障，而穷人买到的则是“地下”流出的酒，即便有权力之手深入其中，也只会浑水摸鱼，并不会对消费者的安全负责。

酿酒法案严厉打击假酒

在印度，包括印度教、佛教、伊斯兰教在内的许多教派都反对饮酒，锡克教甚至严格禁酒。从形式上看，近年来屡屡因为假酒闹出人命的西孟加拉邦、古吉拉特邦、米佐拉姆邦、那加兰邦和马哈拉施特拉邦等，都是印度对假酒进行严打的地方。其中古吉拉特邦是印度独立运动领导人、国父甘地的家乡，而甘地生前强烈主张禁酒。因此这个邦的法律禁止销售一切酒类，销售和购买酒类都被视为犯法。

印度政府曾经采取多种手段严厉打击制贩假酒，早在2009年就通过了酿酒法案。其中明确规定，凡是制造假酒致消费者死亡的犯罪分子将被判最低无期徒刑，最高绞刑的处罚，罚金也上升到100万卢比（约9.8万元人民币）。

根据印度首都直辖区议会所通过的酿酒法修订案条款，对经查获制造假酒但未致人伤亡者，仅处以最高6个月监禁和10万卢比（约0.98万元人民币）罚金；其他涉及走私、运输和贩售假酒者，判处6个月～3年有期徒刑，并处以10万卢比罚金；凡是在酒中掺入有害药物或原料，因而导致消费者死亡，将被判处死刑或无期徒刑，并处以100万卢比罚金。新的法案适用于酿酒商、酒吧及餐厅经营者。

根据修改案条款，如果假酒造成消费者残废或严重伤害，造假者将被判处最低6年监禁或最高无期徒刑，并罚款50万卢比（约4.9万元人民币）。而原来的酿酒法处罚要轻许多，仅判处最高3年监禁与2000卢比（约196元人民币）罚金，并且可交保外释。新法案严禁在公共场所喝酒，违者的罚金将从现行的200卢比（约19.6元人民币）提高为5000卢比（约490元人民币）。如果喝酒肇事，将处以3个月监禁和1万卢比（约980元人民币）罚金。新的法案仍规定喝酒年龄不得低于25岁，新增的条款规定酒吧、酒馆工作者、甚至经营者的年龄不得低于21岁，而且女性也可以在酒吧、酒馆工作。

这是继古吉拉特邦之后，印度第二个地方议会对饮酒制订出的严峻管理办法。2009年7月，印度唯一严禁喝酒的古吉拉特邦发生喝假酒死亡136人惨剧之后，邦议会通过一项法案，凡是制造假酒者，一经查实将面临死刑。

政警腐败，助纣为虐

由于大批贫困人口成为潜在消费者，致使假酒利润十分可观，印度法律未能杜绝制造和买卖假酒的问题。特别值得指出的是，日益严重的腐败现象和不断滋生的官僚主义让一切变得更加混乱、更加不公平。警察、政客、海关官员和走私分子间沆瀣一气，从中渔利。利益共同体使政府在打击假酒时多少有些“投鼠忌器”，结果只能是上层造假，贩假分子受到袒护。

一些印度学者指出，有人生产销售假酒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应该管理假酒的环节都出现了问题。这种从上到下的腐败，是“制度性腐败”。印度的假酒制造商为何如此猖獗？主要是因为当地政府对非法造酒行业监管不力。

有报道称，贪污受贿的警察队伍助推了假酒的横行。某个公开出售假酒的商店距离公安派出所仅10米之遥，警察对店里卖的是什么肯定心知肚明，但就是不对这些制假售假窝点采取打击和取缔行动。一些居民反映，在村里，假酒由当地黑帮团伙操控的窝点酿造，卖给当地的穷人，价格低至每半升5卢比（约0.49元人民币）。当地警察因为收取了假酒经销商的“保护费”，所以对违法销售假酒的行为疏于管理或者视而不见。结果受害的都是穷人。一旦事发被抓的是“小虾米”，倒霉的则是最底层的穷人。不仅如此，越是打击假酒严厉的地区，受假酒毒害的底层穷人越不敢去医院治疗或报警，以免被警方抓去当替罪羊。

在6月17日的假酒事件中，有4名警察和4名军官被停职，其中包括马尔瓦尼区高级警务专员帕蒂尔。内部人士透露说，他早已清楚地知道这些酒中含有致命物资，却选择了坐视不管，听之任之。德里副警察总监维努·班萨尔在一份声明中说，现年26岁的曼苏尔·拉蒂夫·谢赫是这起假酒案中的主要嫌疑人，在孟买出现饮用假酒者中毒死亡后逃离，藏匿在新德里一位朋友家中。警方在他位于新德里西北部的藏身处将其逮捕，同时在孟买另有4人因与此案有牵连而被抓获。谢赫在审讯中承认，他从古吉拉特邦的艾哈迈德巴德市获取假酒的生产原料，将3桶“假酒”稀释后包装在小塑料袋内，然后运往西部城市。谢赫从事假酒生产销售已有3年时间，据说是“子承父业”，搞起了制假售假的家族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