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4
姚文冬
月底的一个清晨,天略微凉了,眼前飘着一层薄雾。因为起得早,脑子还有点混沌,颇有一种不知置身何处的梦幻感——才6点,我已驱车几十里回到了老家。走进院中,画面有些“陌生”。从湿漉漉的菜畦里,父亲抬起头来,脸上也挂着“陌生”——他没料到我在此时回家,张了张嘴,竟没发出声音。母亲从堂屋出来,除了一贯的慈祥,表情里也多了一层“陌生”。
直到我把时令鲜货放在门口,父亲才说了一句:“这么早?!”母亲也随之开口,还是那句老话:“在家吃饭吗?”
就像我乍走进这个梦幻的清晨有些不适——我极少在这个时段回家;父母也不适——他们应该好多年没在清晨见过他们的儿子了。我们共同置身于一个“陌生时段”。
这些年,有过多少这样的亲情缺席的“陌生时段”呢?
中年之后,我养成了回老家看望父母的习惯。父母也习惯了我的习惯。渐渐地,便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规律——我回家总是在下午,日落之前;从不吃晚饭;放下东西,说几句话,便完成任务似的返城。在这个时段,父母呈现的是等待状态——父亲要么在院中侍弄那片菜地,要么在屋里摆弄扑克牌;母亲则盘膝坐着,像是在专门等我。只要我一进门,母亲一准会说:“刚才还跟你爸说呢,今天你肯定回来。”仿佛她未卜先知——尽管我回家的次数并不固定,有时一连几日天天去,有时一周一次,最长时隔半月、20天,但总在这个时间段。我便有了一种错觉,以为在这个时段的所见,便是父母的生活常态。
也许他们是因为我的习惯,养成了固守那个特定时段的习惯吧。而别的时段,我们相互陌生。所以,这次清晨的临时起意,出乎他们的意料,彼此竟都不适应。
这样的“陌生时段”何其多?
虽然心里记挂着他们,但我感觉,回家已成了一种机械的惯性,仿佛是去完成一项任务。对他们来说,则是生怕错过——无论我几天一回,还是一个月一回,他们都尽量不在那个时段缺席。其实离开那个时段,才是他们真实的自由生活。
从20岁离家,我久违了父母的日常。曾经,我熟悉他们的夜晚,也熟悉他们的白天,就拿这个秋日的清晨来说,曾经,我都是被母亲在厨房弄出的响动、父亲在院子里干活时的咳嗽声唤醒的。我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家中的画面。这司空见惯的场景,如今却陌生了。虽然我常去看望,但父母也对其他时段的我陌生了。
除了日落前的那片刻时光,我与父母之间,已被大片的“陌生时段”占据。每个人都能见到年夜饭上的父母,但又几个能见到清晨6点的父母呢?只有将那些割据的“陌生时段”统一,亲情才会连成一片吧。
于是,我破例与父母共进早餐。母亲高兴坏了,熬了暖胃的稀粥,炒了一盘韭菜雞蛋。她问我还想吃啥?我说:“想吃豆腐,南街做豆腐的那个老王,还天天来门口叫卖吗?”母亲笑着说:“傻孩子,老王要是还活着,都超过100岁了。”我鼻子一酸,并非因为老王。
(潘光贤摘自《今晚报》)(责任编辑 张宇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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