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最后的名媛

※文/李蕊娟

与外国朋友（中为严幼韵）

沪上名媛牵手青年才俊

严幼韵祖籍浙江宁波，1905年出生于天津。祖父严信厚是李鸿章的幕僚，担任过上海商务总会首任会长，典型的富贵之家。她出生不久后，举家迁至上海。父亲懂好几种语言，英文书法龙飞凤舞，多才多艺，常常带孩子们坐马车去买玩具、吃点心。母亲爱浪漫也爱读书，在家里养蚕养金鱼，堆一米多高的草垛供蚕结茧，飞蛾漫天，与百年前天真的女孩无异。

严幼韵受母亲的熏陶，从小就喜欢阅读。后来更是考到复旦读商科，成了复旦第一批女大学生，也是复旦最早的校花。因为家境优渥，当时严幼韵每天都开着自己的别克汽车去上学。因为她的车牌号是84，所以获得了“84小姐”绰号。当时整个上海只有100多辆汽车。

严幼韵长得漂亮，服装走在潮流前线，旗袍一身身地换，备受瞩目，追随者众。而她的早餐必然是牛奶，午餐和晚餐，不是羊肉就是牛排，即便晚上睡觉都会喝上一杯热牛奶，但她的体质非常好，不管怎么吃都不发胖。

到了周末，她会去看电影、喝茶、游泳、滑冰、跳舞……正值花样年纪的严幼韵，天真而浪漫。

1929 年，严幼韵受邀参加日内瓦举行的国际会议，认识了湖州大丝绸商杨家的子弟杨光泩。他在驻美使馆工作，两人一见倾心。一个是沪上名媛，一个是青年才俊，两家都家世显赫，门当户对。

两人相识3个月后，22岁的严幼韵与杨光泩结婚，主婚人是当时的外交部部长王正廷，婚礼轰动了整个上海滩。婚纱照和宴席被各大报刊争相报道，引青年效仿。乱世之中，身如飘萍，而她过的日子却像一间光鲜亮丽的玻璃房子，时髦、美丽、毫无瑕疵。

然而幸福是短暂的。1938年，她随任职马尼拉总领事的丈夫迁居菲律宾，在彼时的第一夫人宋美龄组织妇女工厂和战时学校的同一年，身处异乡的她，当上华侨妇女协会名誉主席，发起爱国募款，为前线战士赶制百万个医疗包。1945年，丈夫杨光泩与7名外交官因坚持民族大义，拒绝向日本人投降，遭日军杀害。

严幼韵临危不乱，作为总领事夫人，来不及舔舐丧夫之痛，她又担起照顾这些外交官妻儿的重任，以一己之力撑起40多人的衣食住行。她在异国变卖珠宝、做菜养鸡，又学习自制酱油、肥皂。虽然沦落至此，刚强的严幼韵并不以此为苦，忙里偷闲，仍能弹一曲钢琴。严幼韵曾说，无论生活再怎么困难，都要咬紧牙关，只要挺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战争结束，严幼韵带着三个女儿前往纽约，移居美国，成为联合国首批礼宾官，也是联合国的首批女外交官。

与顾维钧共同生活26年

1959年严幼韵退休。同年9月3日，她和第二任丈夫——“民国第一外交家”顾维钧结婚。那一年顾维钧71岁，她54岁。严幼韵不仅仅是一个好妻子，更是一个好管家，还是一个好秘书。在她的陪伴下，顾维钧过上了安静幸福的生活。

据大女儿杨雪兰忆述，严肃的“顾先生”和他们的母亲在一起久了，也变得贪玩起来，喜欢生日开派对。七旬之年，看小辈滑雪也买了设备准备学学新玩意。

更有趣的是，20世纪60年代末，近80岁的顾维钧专程赴香港拜师学习国画，并认真研究画谱，勤奋有加。他对夫人严幼韵说，多画梅、兰、菊，这些题材能令人心境安静，具有镇静祛烦的作用。

顾维钧的晚年，被夫人照顾得很好。他习惯晚上11点睡觉，第二天早上10点起床。严幼韵惟恐他从晚餐后到第二天的十多个小时内不吃东西，对健康不利，因此规定他每天清晨5点醒来，要喝一杯牛奶，吃一点点心，再继续睡觉，以防空腹时间过长，造成身体不适。

严幼韵耐心细致，每天凌晨3点必先起床，把热好的牛奶放在保温瓶里，然后连同一张“不要忘了喝牛奶”的字条，一起搁在顾维钧的床头。等翌日起床，再看他是否把牛奶喝了。晚餐顾维钧一向吃得不多，不管是什么食物。

顾维钧平时很注重养生，所以对于老公所用枕头的选择，严幼韵颇费一番苦心。首先，不让他睡高枕头，因为侧卧时枕头过高，颈部过于屈曲而压迫动脉，妨碍血液循环。

顾维钧因为非常钟爱菊花，严幼韵专门给他准备有菊花枕。菊花枕具有醒脑明目、祛风清热作用，所以陆游有“头风使菊枕”的诗句。

严幼韵和先生的晚年生活中，最经常的消遣是打麻将。她打麻将思路敏捷，出牌极快。有人问她牌运如何，严幼韵回答说，十有九输，“这原来是消遣，定律低而出入微，输赢可不在乎。”正是这样的心态，让她把打麻将真正变成了一种锻炼脑力的运动。爱动脑，好思考，使她和顾维钧始终保持着灵敏的头脑。

有趣的是，顾维钧90 岁时曾被朋友请教长寿秘诀，他给出的三条答案是“散步，少吃零食，太太的照顾”。就这样，两人度过了26年的平静生活，严幼韵化身贤妻良母，打点家庭，培养3个女儿成材。1985年顾维钧含笑去世，享年97岁，这一年严幼韵80岁。

111岁仍穿着高跟鞋起舞

有意思的是，严幼韵在任何地方，都能把生活过得活色鲜香。她潇洒的直脾气，打麻将、做蛋糕，即使到了暮年仍然穿高跟鞋烫头发。做完癌症手术几个月，即换上绣花旗袍，与主刀医生在自己寿宴上跳舞，规模宏大，不是为了形象排场，自我约束，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做给别人看，是已然内化，成为乐在其中的生活趣味，恪守一生。

晚年，严幼韵花了两年时间回忆了整个人生，写下口述自传《一百零九个春天：我的故事》。在这本自传的扉页，是她亲自写的一句话：“每天都是好日子！”“不锻炼、不吃补药、最爱吃肥肉、不纠结往事、永远朝前看。”是她的长寿秘诀。

而跳舞是严幼韵一生的爱好，从年轻到老年。她每年生日会上的保留节目，就是和女婿唐骝千跳舞。老太太111岁生日，一开始她说年纪大了就取消吧。结果，当天宴会上她又说，“怎么没人请我跳舞啊？”于是当晚，111岁高龄的严幼韵在舞会上起舞的景象，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说，跳舞真的能让人从身到心走向健康和愉悦，益处多多。跳舞不仅能增强心肺功能、促进血液循环、扩大人际交往、增进感情，还能帮助预防和治疗老年痴呆症。

很多朋友都看过一张照片，严幼韵的生日舞会上，家族泱泱百余人皆盛装，簇拥着她凭栏眺望。经历若兹，满可以俯瞰世事苍茫，或咀嚼回忆度日，但她没有，仍然提笔写下“每天都是好日子”，她偏偏要活在当下！

2017年5月25日，严幼韵这位世纪老人，终于走向她精彩一生的终点。上海滩最后的名媛走了，离开时她的脸上挂着笑。112岁的她见证了太多历史，也留下了一生的传奇！当时，年轻她十岁的侄女严仁美已经102岁。她们是民国最后的红颜，上海滩最后的女人花！

老年严幼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