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4
◎文/杰明
我家传家宝
·特别策划·
说到传家宝,人们会习惯性地想到“价值连城”。其实不然。“我家传家宝”,可能就是日常生活中和我们相关的一些物件,在岁月的磨砺中,在时光的流转中,浸润了家人的情感,不断地传递着家族的一脉温情,赋予了家族精神,记载着一段难忘的温暖感人的故事。
如今说汤婆子,估计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其实就是人们用的热水袋之类的取暖用品。
我家汤婆子,到我儿子这一辈至少传到第四代了。为什么说至少,因为最早它是我奶奶从老家带来的,而我奶奶用了多久,是她老人家买的还是祖上所传,则无从考证了。
在我的童年,从记事时候起,每到冬天,汤婆子是一定离不开的取暖用具。至今回想,冬日夜晚烧汤婆子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煤火炉子烧得正旺,放上汤婆子,没多久便发出丝丝的声响,响声越来越大,直到快要滚沸的时候,手里垫上一块湿抹布把它拎下来,拧紧盖子,塞进被窝,然后再隔着被子将它推到脚头。
我在家里最小,所以总是第一个享用。而我的被窝也一定是最温暖的。该睡觉了,我会把汤婆子从脚头推出来。推出汤婆子也有讲究,或者说那是我小小头脑里的智慧,从脚头往外推的时候不能太快,也不能直接推出来,那样操作,被窝里面只是暖了一条线,其余部位依旧冰凉。每一次我都是用之字形推出汤婆子,这样一来整个被窝就都暖融融了。
我哥年龄大一些,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不用汤婆子,没听他说过不用的缘由,大约就是男子汉大丈夫还用那玩意儿,颇有不屑的意思。
每天晚上,汤婆子最后的归宿是我奶奶的被窝。老人家经常说,你们先用吧,我老了,不耐寒,晚上要用它暖脚呢!这当然是一个道理,但是作为长辈,让给我们先用,总是有舔犊情深的意味在里面吧。
1966年秋天,“文革”如火如荼,我家的汤婆子作为“四旧”,被红卫兵抄家拿走。记得我妈后来说过,红卫兵不识汤婆子,拎在手里问她这是什么东西,我妈说叫汤婆子,冬季取暖用,然后解释了一下它的用途,红卫兵自然十分不屑,批判道:又是资产阶级那一套!
一年以后,返还抄家物品,父母一起去的,在杂乱无章的抄家物品仓库里居然找到了我家的汤婆子,当然还有其它一些物件。
汤婆子回来了,但是,不知是我们已经长大,还是真的摒弃了“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反正从“文革”开始以后,我家就再也没有用过汤婆子。然后到了70年代,出现了一种叫做暖水袋的物件,这个大家都很熟悉,比起汤婆子,暖水袋的使用就方便多了,至今依旧是居家的必备之物。
没用的汤婆子自然被束之高阁,以后数次搬家,总也忘不了把它带上,但是时光漫漫,一个无用且没什么实际价值的东西是很容易被遗忘的。近十多年来,我偶尔会想起汤婆子(比如读《红楼梦》的时候),但是旋即忘掉,因为我们有那么多闲事要做,比如微信,比如上网,比如关注某位球星影星甚至非洲大草原的某群狮子。
去年某一天,我心血来潮,突然觉得应该找找汤婆子了,在记忆中它从来都是跟随我们的,也没有当废铜烂铁卖掉,它怎么就消失了?于是翻箱倒柜,旮旯拐角找遍,一无所获。未免有一丝淡淡的惆怅,还是不见了,或许真的是搬家的时候遗失了吧。
今年春天在儿子家小住,帮他整理书柜,儿子的书柜可以用高大广阔来形容,上面不仅有书,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玩意儿,书柜角落甚至还靠着一只火箭筒。就这么整理着擦拭着牢骚着,突然,在书柜最高处的一个角落,在一堆书的后面,我看到了久违的汤婆子。
等儿子下班回家赶紧上前询问,儿子说你问我,还不是你们拿来的,占着我的地方,差点给扔了。
我一脸蒙逼,我们拿来的?什么时候?为什么拿来?毫无印象。儿子坏坏地过来安慰:“想不起来啦?很正常,老同志嘛!”
不管怎么说,汤婆子还在,还是那个样子,黄铜打造,圆圆滚滚像一只忠诚的老乌龟,只是多年没有擦拭,身上长了一层浅浅的锈色。
可能会有人关心,这样一个传了几代人的古旧铜器,它值钱吗?据我所知它一点儿不值钱。如今市面上各种怀旧商品层出不穷,汤婆子在网上也渐成热卖商品。我查了,一只光鲜夺目的铜质汤婆子,其价格还不足一百元。想想也是,汤婆子就是百姓日用器皿,无精巧造型,无铭文,无花鸟虫鱼雕刻,自然不值钱。
然而对于我来说它的价值不在金钱,而是一种亲情的回忆,一些淡淡的童年的忧伤。看到它,我耳边会响起屋外呼啸的北风,眼前出现挂满冰花的窗户,在那个时刻,我会从被窝里爬起来,抠掉一小块冰花,看看外面是否飘起了漫天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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