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背影·在人间》——寄女儿

时间:2024-05-14

■文/刘梦子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从这个字面意义上理解和想象,我还是愿意把人比作一棵临风的树,或是沐雨的竹。

大概是十多岁的光景,在故乡的油灯下,我怀着无比崇敬的赤子之心,读朱自清先生写的《背影》,感动莫名。我清晰地记得,窗外正是大雨滂沱,铺天盖地。而我,毫无例外,肯定是这雷电声中最大的那一滴了。在那个漫长的夜里,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为人父与为人子之间的这种不世之情,岂止是血浓于水。

所幸那时,我的父亲尚躬耕在人间,朝露一样纯净、炊烟一样卑微。我和父亲手中的庄稼一样生长,浸着朝露、伴着炊烟,把书本全部吟成了田野,字里行间一如稻草麦梗,标点符号是那散发着清香的坷垃疙瘩吧,充满了乡村牧歌般的幸福……现在想起来,这样的幸福,是如此弥足珍贵。万金之重不抵一朵白云之轻。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大概写的就是向往和感叹。

然而,这种安详平静的生活并未维持多长时间。时隔十载之后,我的父亲,虽七尺之躯,但三尺微命,于我弱冠之年、长卧病榻一年之后,最终瘦成了一把骨头,在春节逼近的一个大雪天走了,仅活了51岁。好像一棵树,绿过了51个年轮,覆尽了黄叶子,然后颓萎;或是一棵竹,枯过了51节,融尽了冰凌,然后断落……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春节是一抹黑色的海。我和母亲,在这悲伤无垠的海里,守着父亲长眠的那椁黑棺从腊月一直捱到开春,然后埋葬到村头河边的地里,从此天地一方。我在怀念伯父的一首诗里写道:“辛苦一生,被生的重担压弯了背,最后终于用死的方式挺直了腰身。”其实,父亲何尝不是如此?

屈指算来,父亲离家距今已经21年了。我亲自插在泥土里的那根木杖,已经长成了迎风屹立的松柏,满目离离之悲、皆是惺惺相惜、俱为依依之情、都是恋恋不舍。岁月苍茫,21年尤如隔世。春浅捊翠柳、夏晚捉流萤、秋深数寥星、冬日煮红茶。这样美好的生活,真正是一去不复返了。

尽管如此,我却总以为父亲仍在身边,特别是在我最为艰难之际,就会想起父亲,哪怕是一笑、一颦、一句话、一个喷嚏,都使我不断充满了生活的勇气与前行的力量。

每年的清明,无论我身处何方,都要赶回老家为我早逝的父亲上坟,培土、焚香、烧纸、鞠躬、磕头,哪怕跋山涉水、细雨纷飞,还是远途辗转、万里风尘;几乎每一年,我都要写一首诗,怀念父亲。父亲走了,我的天也塌了,那些碎片曾是多么锋利地刺穿了我的心灵。父亲的早逝,是我一生的疼痛,不能抚摸、不可触碰、不敢多想……时至今日,我在酒醉深处,独自一人、把盏四顾,仍会拼命地怀念父亲。父亲,正如众多人所言,你走了,我从此成了一个孤儿,一如浮萍在城市的间隙与夹缝里飘泊。甚至于很多年以后,我大约还在一篇日记中悲伤地写道:我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在一片黄叶上漂洋过海,不断地被浪花打翻,再不断地爬起来,世界如此之大,却找不到一个小小的洞穴,安放我的悲欢。

在此期间,我工作、结婚、生子……历尽艰难、荣辱、沉浮,和多少痛苦的抉择和灵魂的煎熬。为了生存,低过头、屈过膝、折过腰,忍辱含垢,苟活于世,但是唯独没有放弃尊严、抗争、刚强、坚毅、独立、情义、良知和对真善美的追求。也许不被人理解,但是我同样坚信,冰川终会融化,阳光终会瓦解一切。我的骨头总是干净而高贵的,一任泥沙俱下、江河冲刷……现在,我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从女儿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基因,孤傲,不屈,冷峻,清醒。记得女儿小时候,好像写过一首诗,意思大概是把自己比作一株高风亮节的竹子,人活一年如同竹子拔高一节,九岁了就是九节、十岁就是十节……照此说来,我的女儿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应该是十六节了,正如一株青竹,不畏霜雪,亭亭玉立,天天向上,优秀而倔强地成长着,必将成为国家和社会的栋梁。

在女儿的另一首诗里,好像女儿又把自己比作一棵行走的树,说是要把一生的根牢牢地扎在爸爸的心里,让我疼……写到这里,朋友啊,你尽可以想象,我已泪流满面。是啊,我如此可爱、聪慧、晓事理、明大义的女儿,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虽然,爸爸的父亲已经不在了,爸爸仿佛从此成了这个世界上的无源之水、无缘之木,但是,你的父亲仍在,你仍然是这个世界上的有源之水和有缘之木。女儿,你在家就在。我一定要把你的根牢牢地扎在爸爸心里,“一个都不能少”,永远做你脚下那片坚实的土地,家在人在,决不放弃……

女儿,你就紧紧地抓住爸爸吧,把你的根深深地扎在爸爸的心里,让我疼。我的父亲大人,也请你在天堂里安息,我携一家三口向您叩首九泉、遥问平安。在人间,我们一定倍加珍惜这上苍赋予的天伦之情,割发代颅,日月为证,相濡以沫,生死与共,让这一缕血脉和村头的溪流一样,一直延伸到无穷远……“诗与远方”,我们都要。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