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5
兰迪·波许 杰弗里·扎斯洛
所有对抗过癌症的家庭都知道,照顾病人的人总是无人关心。病人们可以只关注自己,他们还是被尊敬和同情的对象。照顾病人的人承担着重任,鲜有时间顾及自己的痛苦和悲伤。
我的妻子杰伊就是照顾病人的人,另外她还有更多的人要照顾,她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所以在为演讲做准备时,我下了一个决心——如果演讲成功,我打算用某种方式向所有人表达我对她的爱和感激。
我是这么做的:演讲快要结束时,我回顾了人生中的经验教训,提到关心别人而不是单单关注自己的重要性。这时,我看着台下,问道:“台下有关心别人的鲜活例子吗?我们可以请他出来吗?”
因为前一天是杰伊的生日,我准备了插着一支蜡烛的蛋糕,放在带滚轮的实验桌上,在台下候着。杰伊的朋友克丽·施吕特推着蛋糕走上台。与此同时,我对观众解释说,我没能好好地给杰伊过一个生日,如果能让四百人一起给她唱生日歌,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他们鼓起掌,开始为杰伊唱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意识到一些人可能不知道她的名字,马上补充道:“她叫杰伊……”
“生日快乐,亲爱的杰伊……”
这实在太美妙了,就连被分流到旁边的房间、通过屏幕看我演讲的人们也唱了起来。
大家都在唱歌时,我终于鼓起勇气看了杰伊一眼。她坐在前排的座位上,擦着眼泪,一脸惊喜的微笑,看上去是那么可爱,又害羞又美丽,又愉快又激动……
我和杰伊讨论了许多我离开后她该怎样生活的事情。我的状况用“幸运”来形容可能有些奇怪,但确实觉得自己有点幸运,毕竟我没有死于车祸。患上癌症之后,我还有时间和杰伊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假如我死于心脏病或是车祸,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们谈了些什么呢?
首先,我们都要尽量记住飞机上的安全指示是怎么说的,“先给自己戴上氧气面罩,再帮助别人”,这是最好的建议。杰伊是一个乐于奉献的人,以至于常常忘了照顾自己。当我们身心俱疲的时候,就无法帮助任何人,更别说是几个年幼的孩子了。所以每天花点时间独处,给自己充充电,这一点也不算软弱和自私的行为。以我做家长的经验来看,我发现有小孩子在场时,给自己充电是很困难的。杰伊知道她必须先把自己照顾好。
我还提醒她,她肯定会犯错,但只要接受这一点就好。假如我还活着,我们就会一起犯下这些错误。错误是为人父母的过程的一部分,她不应该把这些错误归结于她一个人抚养孩子的原因。
有些单身父母会陷入一个误区,试图用物质来补偿孩子。杰伊知道,物质并不能弥补失去父母一方的痛苦,反而会妨害孩子价值观的形成。
杰伊可能会像许多父母一样,发现最困难的几年就是孩子进入青春期的时候。我一辈子都在和学生打交道,常常想象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几个青少年的父亲。我会很严厉,但是也会理解他们的心态。所以到时候不能在一旁帮助杰伊,我觉得很遗憾。
但是,好消息是会有别人——朋友和家人帮助她,杰伊也打算接受他们的帮助。所有的孩子都需要有人来关爱,特别是失去父母一方的孩子。我回想起我的父母,他们知道自己不会是我生命中唯一对我产生重大影响的人,这也是父亲要送我去跟着格雷厄姆教练打橄榄球的原因。杰伊会替孩子们寻找他们的格雷厄姆教练的。
至于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杰伊在以后的日子里活得开心。所以如果她能再婚,再次找到幸福,那就太好了。如果她没有再婚,也能过得幸福,这也很好。
我和杰伊用心经营了我们的婚姻。我们很擅长沟通,能发现对方的需求和力量,发掘对方的可爱之处。所以我很难过,我们不能在未来的三四十年里共同享受美好的婚姻生活,也不能分期偿还目前为止我们所做的努力了。但是,这八年婚姻拿什么我们都不愿交换。
我知道目前我对自己的病情接受得还算坦然,杰伊自己也是。她经常说:“没有人需要为我流泪。”她是认真的。但是我们也想坦诚一点儿。尽管心理咨询给了我们很大帮助,我们也有过艰难的时期。我们一起在床上流泪,然后入睡,醒来后又继续哭泣。我们之所以能挺过来,部分是由于我们得专注于手头的任务。我们不能垮。我们必须睡觉,因为第二天总得有一个人起来给孩子们做早饭。确切地说,这个人几乎总是杰伊。
我刚过了四十七岁生日,杰伊之前还纠结于“给爱人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该是什么”。她选择了一块手表和一个大屏幕电视。尽管我不喜欢看电视,这是最浪费人类时间的发明;但这份礼物非常合适,因为最后我大部分时间会躺在床上。电视是我与外部世界最后的联系。
有的时候,杰伊也会说些我无法回应的话。她告诉我:“我无法想象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而你却不在我身边。”她说:“我无法想象我自己和孩子们度假,而你却不在我们身边。”她还说:“兰迪,你总是计划周全,以后谁来制订计划呢?”
我并不担心,杰伊自己能计划好。
观众们对杰伊唱完生日快乐歌之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但当我催促她上台,她向我走来之时,我突然有了一股自然而然的冲动。我猜她也一样。我们拥抱在一起,先是亲吻了彼此的嘴唇,然后我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观众一直在鼓掌。我们听到了掌声,卻感觉它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们抱着彼此,杰伊在我耳边低声说:“请不要离开我。”
这听起来像是好莱坞电影里的话,但她就是这么说的。我只能抱得更紧。
(摘自南海出版公司《最后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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