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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的身份

时间:2024-05-15

文/赵 丰

鸽子既可以自由飞行,又可以随时回到主人的笼内,享用唾手可得的口粮,这其中涉及到鸽子的生存策略。鸽子意识到必须牺牲局部的自由,来谋求现实的生活保障,于是它过着空中与笼内的两栖生活。这为它带来了实惠,它不必像其它鸟那样风来雨往,四处奔波,只低低地飞上两圈,便安逸地走动起来,或懒懒地晒晒太阳。它不会被冬天的饥馑逼到绝境。我们可以发现鸽子的秘密,就在于它找到了一个巧妙的支点,得到双份的好处。鸽子飞行的表演有在主人面前展示与取悦的意味,它归巢的守诺是对主人服从与依靠的表白。从广泛的经验中,我们日益提炼出世俗生活的秘方:降低精神生活的高度,可以弥补物质生活的匮乏;减少灵魂的成色,可以丰富肉体的娱乐——这就是生存可悲的等式。一边是现实的,一边是空灵的;一边是短视的,一边是高远的。两者之间的取舍决定了命运的路数,虽然选择后者可能会由此沉入个人悲剧之中,但我多么震撼于那种对理想忘我的捍卫。在我看来,鸽子的妥协与投降有悖于鸟的气节。

鹦鹉也应该归入人类宠臣的范围。鹦鹉的发音在人类的耳朵听来,反应出的大约是“英武”两字。它有一个似乎被钳子拧过、受过外伤的嘴,上下厚薄相差很大,是小姐们化妆起来的唇形。但就是从这张形态奇异的嘴里,说出“你好”,然后是"再见"——它把双方交往的历史压缩到最短。动物中,只有鸟能模仿人类的语言,鹦鹉是其中的佼佼者。有资料说,能力超常的鹦鹉甚至能够掌握部分语法,并灵活运用于语言的再创。

笼中的鹦鹉,离开了自由的鸟群部落,置身于人的异族社会,它们以“外语”能力来谋求生存的地位和荣誉,母语反而被遗弃。

一位朋友家里养了一只鹦鹉。它留着大背头,颇有点知识分子的摸样。他给那只鹦鹉照了张相,放大成十八寸,装裱了挂在客厅的墙上。那天朋友过生日,邀请了许多人去祝贺。进了屋子,我嗅嗅鼻子,闻得见他的家里满是鸟的味道。鸟的味道,那是一种异类的呼吸。我没有鼻炎,对味道很敏感。朋友让那只鹦鹉用英语为其唱生日歌,其谄媚的嘴脸让我为它委屈。它放弃了母语的主权,心甘情愿为人类充当宠臣。乖巧而善解人意的鹦鹉啊,你心灵的词典里只有两个字:屈服。

朋友们在恭敬的聆听着鹦鹉的歌唱。在世俗的热闹中,我却在皱眉。我分明听见,它的叫声像是肺结核病人的咳嗽声。可以肯定的是,笼子并不能隔绝它的记忆。它注定会有回忆的痛苦。它的梦,是否还有青草和树叶的味道?是否还有风和雨的狰狞?是否还珍藏着它的初恋,它的情殇?我想,那个竹做的笼,并不是它的天堂。

百灵鸟生活在内蒙古辽阔的草原上,以其自身的存在维持着生态系统的平衡。它们音域宽广、音韵婉转,能学十种鸟叫。蒙古族歌曲中称“百灵鸟双双地飞是为了爱情来唱歌……”它在歌唱时,常常张开翅膀,跳起各种舞姿,仿佛蝴蝶在翩翩飞舞。遗憾的是,人类利用了它们的美来装饰自己的私欲。百灵鸟嘹亮悦耳的歌声也给自己带来了恶运。在百灵鸟的繁殖季节,有人大量捕获百灵的幼鸟,装进笼子带回家,让它成为家庭的一员。

还有许多鸟,充当着人类精神的贵族。只是,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我常常疑惑:鸽子、鹦鹉、百灵,它们是否为失去自由悲伤过?

当然,也有不愿接受笼养的鸟儿。譬如大雁、老鹰,还有苍鹭。丧失自由,嗟来之食,是对它们人格的侮辱。它们的精神里,蛰伏着不愿充当宠臣的倔强。它们必定是世俗的叛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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