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5
□琦琦
可肥,士俗不可医。”诗尚未完成,县令用笋焖肉款待他。东坡食后赞不绝口,情不自禁地续完后两句:“若使不瘦又不俗,还是天天笋焖肉。”此虽是民间传说,却提高了竹笋的品位。
“小时包包扎扎,大来蓬头赤脚。”这是儿时母亲给我猜的谜语,“扎”、“脚”均为古入声字,用家乡话念起来还挺顺口押韵,谜底是竹,挺形象。家乡人称笋是素食中的美味、“百搭”,笋炒韭菜、笋炒青蚕豆、笋炒黄鳝、笋焖肉、笋煮黄豆是春季时令菜,人称笋百样。
春季是笋大量上市季节,笋菜更是别有一番景象:红糟煮笋、酸菜煮笋均为绝配,卖笋者瞄准这一商机,捎带着也卖红糟、酸菜。卤笋、糟笋、熏笋、笋糊、笋冻、笋包是福建人的拿手美食,“闽西八大干”之一的闽笋远销海内外。
“竹笋初生牛犊角,蕨芽新长小儿拳。旋挑野菜炊香饭,便是江南二月天。”绝对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当然得注意食不过量。
记忆中,村庄的夏天都带着饱和的色彩:天空是纯净的蔚蓝,树林是鲜活的翠绿,夕阳是跳跃的火红,还有湖水是蓝宝石一般的神秘……当然,弥漫在身边的还有花露温润的芬芳、土壤松软的清新、瓜果诱人的馨香……
那一年,我哥八岁,我五岁。一到放暑假,我哥总是趁大人不注意,叫上几个小伙伴去野外玩,到一个池塘游泳、打水仗。好奇的我几次跟踪哥,终于被他逮着了,他当着小伙伴的面凶巴巴地赶我回家。我不想回家,家门口那群“咯咯咯”无休止地叫着的母鸡,哪有野外的一切有趣。我小嘴一撅,抽动着鼻子,一副快哭的模样。我哥的小伙伴见状,连忙做起和事佬,让我加入他们,不过前提要替他们保密。保密这事我拿手,毕竟有着替我哥打掩护多年的实战经验,加上我开窍,几次主动提出帮大伙“把风”,他们可喜欢我了。要知道,有一回,我哥游泳被我爸发现了,拿走他丢在岸边的衣物,我哥只好光着屁股溜回家。后来,还费了好大的劲才重塑他的“英雄”形象。
许是女孩天性害羞,池塘——那是男孩子的世界,当我哥他们像鱼儿一样跃入水中,我便躲在一边,很自觉地不去闯入。我哥良心发现,怕我在岸上无聊,便捉了只天牛给我玩。
天牛,并不是天上的牛,不过是拇指大小,长着黑底白花,还有两根柔软触角的昆虫,与憨厚老实的牛相距甚远,我曾经纳闷过:它何德何能获得这个名字?后来我哥告诉我,当天牛被捉,身体扭动时,经常会发出缓慢、细微的声音,和水牛的哞叫声相似,加之它会飞,故名“天牛”。我哥就是懂得比我多,我总是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他越来越喜欢带我出门了,大概是他也需要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吧。
最初,捉天牛是我哥的事。他在丛林里轻而易举地捉到一只天牛,再用细线拴在天牛两根触角的根部,绳子的另一端自然拽在我的手中。因此,无论天牛飞低飞高,飞上飞下,或者干脆不飞,它都像一个有生命力的微型风筝,即使努力挣扎出“营营”之声,却依然难以逃脱我的掌握。有时,我哥还会拔去天牛的牙齿,以防伤人;有时,他忘记带细绳,为防止天牛飞走,还会折去天牛的翅膀;有时,他会捉两只天牛,让它们“单挑”,胜者为王。在我哥的指导下,我学会很多天牛的玩法:天牛赛跑、天牛拉车、天牛钓鱼等,连我哥都当着他小伙伴的面夸我有悟性。
我受到极大的鼓励,以实际行动向“组织”靠拢,自觉学习“捉天牛”。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写道:“天牛处处有之……乃诸树蠹所化也。”据了解,全世界天牛科昆虫有2万种,仅我国就有2000多种。天牛的身材虽然不如蝉大,但相较于夏日的那些昆虫:蚂蚁、蚂蚱、螳螂、蜻蜓……也是庞然大物,加上它身披黑硬的铠甲,两肩耸起,颇像古时全副武装的武士,做派十足。因此,我最初伸手捕捉它,还是有些忐忑的,加之听说它三角状的头部里,有一口锋利的牙齿,能咬穿硬木,更别说我的血肉手指了。当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它时,还是惊动了它。它张开翅膀,怒气冲冲地与我直视,像披着深赭色的透明披风的勇士,准备单枪匹马同我决一死战。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天牛的反射弧很长,很多次去捉它,它总是等被捉到以后才慌了神,那对翅膀简直就是摆设。
当我意气风发地提着用袋子装着的几只天牛,在我哥面前显摆时,我哥已感到自己在我心中的“英雄”地位有所动摇了。为了巩固地位,他故意漫不经心地说:“我才不玩这些小虫子呢,这会儿,带你去见识见识哥哥我捉鱼的厉害!”
捉鱼?没有工具,撒网和钓鱼都不太可能,炸鱼更是天方夜谭,那怎么办呢?还是我哥有办法。
我哥寻了个水塘,蹑手蹑脚在周围行走一圈,他说,这是在观察水塘里有没有鱼。说着,他拾起十几个石头,朝池塘中间丢去,仅过片刻,就挽起裤腿,下水塘捉鱼了。鱼儿们被我哥丢下的石头吓得早就躲在水塘边上的石头缝里,只要伸手一抓,便有:鲤鱼、鲢鱼、鲫鱼……我在岸边“临渊羡鱼”,兴奋得掌声不断。有时我也会跳下水塘和我哥一起捉鱼,水中腾起一天中最愉快的水花,水波缓缓地向岸边扩散、消失。在水中,我能察觉鱼儿从我腿边轻轻游过,若有若无的触碰,让我冲着哥抿嘴傻笑。
有一次,哥在水里摸到一条滑溜溜的东西,心中窃喜,以为是鳗鱼,捞出水面,一看竟是水蛇。那条水蛇还贪婪地冲着他吐舌头,差点就触及他的鼻尖了。我哥吓得魂飞魄散,死命地往岸上跑。
打那之后,我哥有好一阵子不敢走近池塘,而我也自然没去了。
“那时候的夏天,即使没有冷饮和空调,也根本不会感到难耐与难熬。”这是我多年后回忆夏天的结论。
我一度觉得天牛活得太委屈:看起来威风凛凛,可偏偏要么被孩童玩弄,要么被人们视为“害虫”憎恨,它们来人间这样走一遭值得吗?后来,我发觉,其实每只天牛都有自己的命运和想法:有的喜欢以十分招摇的姿态,在木材中兴风作浪;有的喜欢和孩童玩耍,让自己短暂的一生被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有的则随遇而安,自生自灭,最后让自己的身躯深深地埋进土里。
而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个夏天,我还是会在山林中寻找着浅吟低唱的天牛,试图抓住它。我以为抓住它便是抓住那整个夏天。其实那些岁月已远去了,但我相信“明日落红应满径”,我只要抓住关于那时的一小段残缺的影子,便能让年华忘记更换,让时光不再流逝。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