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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盆而歌的悲伤

时间:2024-04-23

杨时旸

坚硬外壳下的柔软悲伤,疯癫装扮下的泪水和绝望,外人谁又能读懂?

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处理悲痛的方式,更何况,这电影中所涉及的悲痛是丧子之痛。那份不可言语的哀伤在整部电影中一直被巧妙地隐藏,故意地遮蔽。尤其在开场,夫妻俩琐琐碎碎地整理家务,准备出门,虽然房间里弥散着一丝落寞,交代了守丧的一周刚刚结束,但是所有人都不会意识到,这一对中年夫妇失去的是他们的独子。人们都会本能地猜测,或许,故去的只是久病的老人,而且是关系疏离的那一种,因为毕竟,那对夫妻太过平静了,平静得似乎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以色列的这部《一周和一天》没有任何对于独特文化的强调,只是细密地叙述日常,而且都是那种和悲痛不相干,甚至完全相悖的日常。这故事中,人们处理丧子之痛的方式近乎鼓盆而歌,不明就里的人们或许会因此责难这对父母,觉得他们没心没肺几近放浪形骸。但当人们进入故事,才会慢慢发现,那些悲痛的碎片到处都是,如烟如雾,无法化解,而他们故作的无所谓和假疯癫,只不过是抵挡,最终却依然无法逃脱于深邃的悲痛。有时,狂笑比痛哭更加蚀骨。

《一周和一天》是从一场误会和冲突开始的。守丧期的最后,邻居一家拿着一盘自制的沙拉前来探望,男主人艾亚看到客人敲门,却故意躲进了后院的一角,他想避开这场尴尬的会面。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冲突取代了寒暄,艾亚的不满来自于邻居长久以来的冷漠和怠慢。在后来的故事中,一切才被交代,原本,他们是亲密的朋友,但是艾亚的孩子生病之后,渐渐就少了联系,直到孩子去世,整个守丧期,也未见邻居一家的人影。其实,仔细想想,未必是邻居的冷漠造成了疏离,他们只是不知所措。面对对方的丧子之痛,他们也是凡人,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和言语抚慰对方。逃避,或许是容易的方式,这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这一切成为了艾亚发泄的一个借口。无论是这最初的口角还是后来又莫名而来的那场扭打,都成为了有趣的对照。身处其中的艾亚也好,旁人也罢,大家对于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形,都不知道该作何表现。作为父母,他们想保有尊严,戏剧性的哭闹不在他们的选项之列,但四处冲撞的悲伤又该如何释放呢?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些看似荒唐的事。

母亲维基搬弄着花盆,预约了牙医,坚持去学校完成一个严苛老师的本分;父亲回到孩子临终的医院,寻找一张忘记带走的毯子,却意外发现了孩子临终时止痛的医用大麻。看到了吧,原本,他们都希望用琐事的碎屑掩埋掉悲伤,但却意外激发出了啼笑皆非。笨手笨脚的父亲无论如何也卷不好大麻,只能求助于那对已经和自己闹翻的邻居的儿子,那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和他一起在房间里吞云吐雾。这外界看起来的放纵,却意外拯救了他,自己的孩子曾经用这些烟雾缓解肉身的疼痛,他现在用同样的烟雾化解内心的疼痛。

父亲、母亲和邻居那个不争气的孩子,三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刻,在各种不着调的欢闹之后,意外构成了一幅完整的家庭图景,这意外的临时组合成为了现实的慰藉。这样类似虚构的救赎,不只出现了一次,它陆续上演,给这个底色悲伤、表面欢闹的故事浸染了一点暖意和无尽的慨叹。父亲艾亚在医院里,被隔壁病房的那个小姑娘带领着,玩起过家家的游戏。他们扮演着医生,给病床上姑娘孱弱的母亲做着虚拟的手术,诊治疾病,但在现实中,那个女人行将就木,无药可医。小女孩闪亮的眼神中满含希冀。所有人其实都在依赖某种虚拟的希望抵抗现实的绝望,过家家的手术,邻居孩子的陪伴,還有那个男孩疯魔般癫狂表演的“虚拟吉他”,一切都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事物,给他们带来了勇气和支撑。

这故事中有两次纾解,那场旁观他人的葬礼,算是一次,葬礼上男人的发言像是说出了父亲艾亚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所有感想;而另一次,是母亲维基的落泪,在牙科诊所的治疗中,眼泪慢慢滴落,她又急速抹去。坚硬外壳下的柔软悲伤,疯癫装扮下的泪水和绝望,外人谁又能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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