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5
莲城
如果没看到那句话,那年夏天的事情,我以为我已经忘记。
高中时候,我跟邹敬和黄文羽是著名的三人组。特别是我和邹敬,同桌加发小,两家还有点沾亲带故,以至于有一次快要退休的数学老师看到我在教学楼下彷徨张望,主动跳出来活泼地对我说:“我看到你的好朋友往左边去了!”
可惜,越是铁闺蜜,越容易生嫌隙。
起因是我的鼻子。
我从小鼻子特灵,一丁点异味都逃不过我的鼻子,有男生还大肆嘲笑过我是上辈子警犬投生。就在高二下学期,四五月间,天气渐热的时候,我闻到邹敬身上有一种怪怪的气味。
不是臭味,是一种怪味。时间一长,我被熏得头暈,甚至有点恶心。我以为那只是邹敬忙于功课洗澡不勤,但一周过去,两周过去,气味仍在持续,而我所了解的邹敬,是一个爱干净的勤快姑娘。
本能的警戒心让我没有贸然去问邹敬。万一真是个人卫生的原因,让邹敬情何以堪?纠结之下,我开始本能地躲避邹敬。在教室里我极力往课桌的另一头靠,一放学我就背着书包火速逃离,避免跟她单独相处。我天真地以为,这样一来,我的好朋友就会反躬自问,最终恍然大悟我为何要躲着她。
躲开邹敬的同时,我跟黄文羽也疏远了。奇怪的是黄文羽始终紧黏着邹敬,亦步亦趋的架势。她鼻子比较迟钝,我暗想。
就在我头晕脑胀的同时,故事的另一条线索正在展开,那就是邹敬的各科成绩嗖嗖上升,获得老师频频点赞。就要升高三了,老师断定邹敬以目前的势头上重点大学绝无问题,而与之相反的是心神不宁的我成绩大幅跳水,连最得意的化学在最近一次测验中也险险及格,被老师臭骂了一顿。于是,该发生的终于发生了:在一个放学的黄昏,邹敬和黄文羽拦住了正要大步逃离的我。
在教学楼背后的湖边,黄文羽劈头就问:“你是不是嫉妒邹敬,所以不理我们?”
我愣住了。邹敬没吱声。黄文羽说:“这么多年的朋友,我真没想到你嫉妒心这么重!你怎么能这样啊!”
我怎样了啊?不就是鼻子太灵,受不了那股怪味吗!我在心里怒吼。
我最终还是忍住了。等着她俩说下去。
她俩说了很久,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黄文羽的结束语:“我们原谅你。只要以后你别再嫉妒了,大家还是好朋友。”
好的。好的。好的。
“我不应该嫉妒你,我道歉。”我直视着邹敬,认真地说。友谊长青不容易,我不想解释再解释,较真到没朋友。友谊总有隐忍和牺牲,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道理我懂。更何况,心高气傲的少女嫉妒心常有,身上异味不常有。真相一旦说破,邹敬还不当场崩溃?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很快就高中毕业了。
友情激励下的三人组,大家都考得不错。
高中毕业至今,我和邹敬一直分处两地,但多年来从未中断联系。20年时光作证,我们是能互相支撑、共渡艰难,也能共同欢乐、分享寻常生活中美好点滴的朋友。我女儿和她女儿同龄,我们会在深沪之间往来串门,两个小姑娘一见如故,分开后经常微信聊天。
黄文羽定居美国。前些年她来深圳,从她口中我才知道,当年邹敬患有一种慢性病,身上怪怪的气味其实是被药物激发出来的……我沉默很久,没问她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只怪自己太不关心好朋友了,同时也更加庆幸,当年我选择了道歉,保全了最珍贵的友情。
就在前些天,我偶然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一句话:“道歉不一定就是你做错了而对方是正确的。它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你把你们的关系看得比你的自尊更重。”
那瞬间我内心震动,多年以后,终于觉得自己被安慰和被理解。而关于那年夏天的记忆,就这样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柔心情中,一点一点地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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