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的夜晚

刘诚龙

郁达夫曾被人称为迷途的羔羊，在达夫先生日记里，多有出入秦楼楚馆追欢卖笑之记录。郁达夫先生还给自己造了一个理论，“我想人既是动物，无论男女，欲念总不能除，而我既是男人，女人当然是爱的。”后来他娶妻生子，也还是“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如果他碰到以下这样一个夜晚：一对孤男寡女，女的貌美如花，男的脸盘瘦刮；美女“五点前后，她去浴室洗澡”，男的“爱她爱得很痴狂”，“十分钟后，和她在沙发上躺着”了，余下的故事，不发生什么吗？

后来的故事是干净的，不干净的是你的人心。

这天是1927年3月，下午三点，王映霞来了，“在阳光淡淡晒着的街上，我们俩坐车上永安的大东旅馆去，我定了一个房间住下。”开房去了？是的。王映霞来了旅馆，便洗了澡，大白天的，气氛不对是吧。“七点前，上外边去吃饭”，酝酿了一些情绪；“十点钟后，和她在沙发上躺着，两人又谈了些我们今后的运命和努力，哭泣欢笑，仍复是连续不断的变迁消长。一直到眼泪哭尽，人也疲倦了的天明，两人才抱着睡了三五十分钟。”

春夜大好，春风沉醉，毛手毛脚的郁达夫与美轮美奂的王映霞，就这么一夜在谈革命理想？噢，不是。“和她谈了一夜，睡了一夜，亲了无数的嘴，但两人终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不至于乱。”

郁达夫与王映霞，一个是使君有妇，一个是名花无主。郁王之恋，恋得相当辛苦，心理脆弱的郁达夫，常常是忽然热水浇身忽然冰水淬头，冷热两重天。有情有爱，又何以表达？1927年3月20日夜晚，两人单独在一起了，一起去宾馆里开了房。可是，可是，灵与肉，没更进一步深入吗？鬼才相信。

你不相信这样的夜——人心是最龌龊的，而我相信。我相信会有这样的夜晚，月光如水，万籁俱静，一对相爱之人，相爱着，相恋着，相拥着，相抱着，但仅是这样，任由时光雪一样白啊雪一样白地流逝。

你知道不，郁达夫曾在安庆一座青楼，叫鸨母给他选秀，达夫先生开具了三个条件，让你跌眼镜：“一、年龄要大一点的；二、相貌要丑一点的；三、从来没人爱过的。”若说第三条可以列入安全条款，那么第一条与第二条，让人匪夷所思吧。怪，确乎怪；怪，说来也不怪。在他心里，美丽者，便成女神，男人不敢亵渎，而平常女子便可以放肆了。

我相信1927年3月20日这个夜晚，这个夜晚月白风清，这个夜晚心清情白，这是一个真诚无邪的夜晚，这是一个爱得干净与纯洁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