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很爱一个人

文◎猪小浅

从前很爱一个人

文◎猪小浅

有点像是电影里的爱情

赵声远最不愿跟人提及的，是自己曾经当过两年的复读生。

第二年坐在复读班教室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沮丧，也有点觉醒。那种一日三餐吃泡面省钱打游戏的日子，好歹要停一停了。

开学前，他爸一拳头打在他身上，恶狠狠地说：“这次再考不上，老子打断你一条腿。”赵声远当然不会被他爸唬到。但他受不了他妈的眼泪，女人哭起来就是麻烦。

不仅是他妈，还有周暖。

周暖坐他前排，是那种长相喜庆，眉眼带笑的姑娘。喜欢吃喜之郎果冻，有好看的牙齿。不再打游戏的赵声远，日子过得有点儿无聊。

无聊了，他就在上课时偷偷拽周暖的长发，研究她内衣的扣子，趁她站起来时拖掉她的座椅。周暖嘟着嘴露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赵声远觉得可爱极了。

有天上晚自习，赵声远在周暖的后背画了一只小乌龟，刚好那天月考成绩出来，周暖数学没考好，她趴在桌上哭了。窗外有稀疏的虫鸣流进来，周暖哭得梨花带雨，赵声远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心疼。他拍了拍周暖的后背说：“别哭了，以后不这样了。”

赵声远还真就没再欺负过周暖。他像是走向另一个极端，开始每天早起去食堂给周暖买早餐，在公交站等周暖一起回家。和周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那种想要在阳光里跳个舞的感觉，渐渐有点像是电影里的爱情。

有次在公交车上，车子急刹车，赵声远一把拽过周暖的手握在手心里。周暖挣扎了下，并没有抽回。任由他牵着，直到公交车靠站。

两人以这种默认的方式开始了恋爱。赵声远的心像是受到鼓舞，那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生，想让自己变得光芒万丈。他跟在周暖身后，乖乖地念书认真地规划未来，甚至两人的志愿表填的也是同一所大学。

后来的很多年里，赵声远一直觉得自己对周暖，除了喜欢，还有感激。因为她，他不敢虚度时光。也是因为她，他的世界一夜之间变得天广水阔。

心里只想着周暖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赵声远他爸高兴得合不拢嘴。跟邻居们胡诌：“早知道高考第一年就给他一拳，那这会儿都上大二了呢。”

赵声远听着，不屑地撇撇嘴，躲到房间里给周暖打电话。

电话那头，周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她说：“正想找你呢，趁还没开学，我打算跟我表姐去北京见见世面。”

赵声远有点儿生气，这么大的事，她都不跟他商量下，就自顾自地决定。可他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只好故作大度地说：“好啊，我跟你一起呗。什么时候走？”

周暖却说：“算了，我马上就要出发了。”

赵声远赌气地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他就后悔了，再打过去，是周暖妈妈接的，说周暖去火车站了。赵声远赶去火车站时，车子已经开走。

那时他们还没手机，周暖的QQ头像一直暗着，赵声远只好每天守在家里的固话前等周暖的消息。然后跟桌子生闷气，跟游戏生闷气，跟他爸生闷气，看什么都不顺眼。等得绝望时，他差点不管不顾地跑去北京。但北京那么大，他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周暖。

一周后，周暖才联系他，她咋咋呼呼地说：“赵声远，我买了手机哦。还去了天安门，爬了长城……”

赵声远心里堵的那口气，在听到周暖的声音时，像是有春风吹过垂柳，只剩下温柔。他打断她的话说：“周暖，我很想你，我要来找你。”

周暖想了想说：“还是别来了，北京租房太贵了。”

赵声远才不肯听周暖的，他去找他爸借钱。却没想到被他爸训斥了一顿，然后将他关进了亲戚家的玩具厂，每天和一群阿姨在厂里做零配件。

赵声远有点儿泄气，他赌气刮了胡须，剃了板寸头，一张脸干净得有点儿像年轻时的梁朝伟。厂里的阿姨们都很喜欢他，让他给她们当女婿。赵声远嘴甜地配合着说“好啊好啊”，心里却只想着周暖。

一个月后，赵声远领到工资马上跑去买了手机。给周暖发短信，每次都是隔了很久，周暖才回复他。赵声远觉得不对劲，却也只是憋在心里，什么都不敢问。

一个人踏着月光哭了很久

八月底的时候，周暖终于回来了。

赵声远去车站接她。远远看到周暖烫了小卷发，擦了口红，穿着细高跟，赵声远差点儿一眼没认出来。他把手搭在周暖的肩上，说：“妞儿，咋变这么漂亮了呢。”却被周暖避开了。

周暖在当天晚上就摊了牌。

她说她在北京喜欢上一个男生，对方很优秀。她一直想找赵声远坦白，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她不能再骗他了，因为那个男生在她回来的前一天晚上，跟她表白了。

赵声远愣在那缓不过神来。周暖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

用了很大的力气，赵声远才没有爆粗口，也用了很大力气才忍住在眼圈里打转的眼泪，他甚至不敢追问周暖，她是在哪一分哪一秒爱上了别人？

初秋的风吹在脸上，赵声远的心里惆怅得不行。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很绅士地将周暖送到她家楼下。回去时，一个人踏着月光哭了很久。后来的赵声远谈过很多次恋爱，却再也没有为哪个女生哭过。

大学开学前一天，赵声远手贱地给周暖发短信，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学校。等了很久，也没收到回复。

当他一个人拖着行李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却看到周暖从一辆车里探出头来叫他：“喂，赵声远，昨天我男朋友从北京赶过来送我，忘记回你的短信了。”赵声远有点尴尬，一颗心疼得揪在一起。他说了声“没事”就落荒而逃，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车里的那个男生。

是在那一刻，赵声远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失去周暖了。他一门心思地想让自己忙起来。开学不久，就入了学生会，进了广播站，还因为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被书法社团的学姐拉去直接当了副团长。社团里的其他人都看出学姐对赵声远有意思，他却佯装看不懂学姐欲言又止的眼神。

周暖忙着恋爱，赵声远很少在校园里遇见她。偶尔真要碰到了，也是周暖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他却别扭得像个小女生。

赵声远有点懊恼，也有点失落。大抵一个人心里对你不再有爱情的时候，才会在你面前如鱼得水云淡风轻。所以对周暖来说，他赵声远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而已。

有天赵声远和室友吃完饭回来，远远看到周暖拖着行李箱往外走。他想起周暖在博客里晒的火车票，心里又嫉妒又毫无办法。

周暖已经走得很远，而他一直留在原地。

成了学校里名气最臭的男生

赵声远决定去恋爱，已经是大三了。

那时，赵声远在穿衣品味上像是上了一个台阶。再加上他一米八的身高，以及有点儿忧郁的眼神，随便迷倒几个女生完全没有问题。

有个小学妹追赵声远追了快一年，像他对周暖一样，小学妹对他也很长情。长情的人应该得到幸福，所以赵声远觉得如果恋爱的那个人注定不是周暖的话，那就应该是小学妹。

赵声远答应小学妹的那天晚上，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看啊看，生怕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掉。两人绕着操场走完第五圈的时候，赵声远终于低头吻了她。

这是赵声远第一次吻周暖以外的女生，像是没什么不同，又好像有太多的不同。具体有什么不一样，赵声远说不清。回到宿舍后，他鬼使神差地给周暖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第二天，周暖电话回过来，她说：“赵声远，找我什么事啊？我在北京，昨晚睡着了。”赵声远下意识地说了句“不小心拨错了”糊弄过去，挂断电话后，他下定决心要和小学妹认真谈恋爱。

可惜，赵声远和小学妹的恋情并没有维持太久。小学妹有点儿黏他，也喜欢管着他，偶尔电话接慢了就能引发一场海啸，赵声远越来越觉得没意思。然后他在一个傍晚，面无表情地说了分手。小学妹哭得稀里哗啦，赵声远看着心烦，更坚定了分手的决心。

和周暖以外的女生谈过恋爱后，赵声远像是在爱情里开了窍。他身边的女生，换了又换。

有一米七的高挑美女，也有一米五五的娇小女孩，还有那种别的男生撬不动的学霸姑娘。

赵声远不断恋爱，又不断失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写完毕业论文时，他终于让自己在别人眼里成了一个很滥情的人，也让自己变成了学校里名气最臭的男生。

一心一意地爱一个人多好啊

毕业前，周暖突然来找他。

两人坐在宿舍楼下的草坪上聊天，有认识的同学从旁边经过时，打趣赵声远：“又换女朋友啦？”周暖也跟着起哄：“你看你，没事干嘛招惹那么多姑娘？就不能好好谈场恋爱吗？”

赵声远有点儿尴尬。他挠挠头，乖乖地说“知道了”。心里却知道，这些年，他和其他人恋爱的时候，从来都只用了三分的心意，剩下的七分都留给了周暖。他一直幻想着某一天，周暖和别人分手，回到他身边。

可周暖的爱情，并没有枯萎，而是一直欣欣向荣的往前走，走到了繁花深处。她手上那枚明晃晃的戒指，看起来可真是刺眼。周暖说毕业后，她就要去北京和他结婚了。她还说：“赵声远，你也别在爱情里三心二意了，一心一意地爱一个人多好啊。”

赵声远安静地听着，不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心里的秘密全都不听使唤地跑了出来。周暖就要奔向她的幸福，他的深情，只是打扰而已。

周暖在北京大婚时，赵声远找了个借口，不肯出席婚礼。他尚且还做不到，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嫁给别人。

毕业后，赵声远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认真经营一份事业。身边有各种姑娘，有意无意表达好感。他轻松自如地周旋在不同的女孩之间，兜兜转转却还是一个人。而朋友圈里，周暖更新的照片，老公孩子和一只猫，幸福得很耀眼。

赵声远偶尔有点儿孤独。姑娘们在和他分手的时候，都骂他又花心又滥情，也有人质问他，你这辈子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赵声远照单全收，并不反驳，有点儿像是破罐子破摔。渐渐地，熟悉他的人，都只肯跟他做朋友。谈恋爱？那不等于是自己往火堆里跳。

后来，赵声远遇到了方莹。

方莹是他的新同事，对他一见钟情。所有人都觉得赵声远滥情，只有方莹说：“Hey，赵先生，我们认认真真地谈一场恋爱吧。不要蜻蜓点水不要浅尝辄止，要认真，也要用心。”

赵声远敷衍地说了句“好啊”，就低头刷朋友圈。

方莹没有生气，她接着说：“赵声远，我猜你以前肯定很用心地爱过一个人吧？其实我理解你。每一个花心的人，心里大抵都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于是只好不停地恋爱，在不同人的身上寻找对方的影子。以至于到了后来，你都忘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赵声远安静地听着，表情怔住。他抬头，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生，她和他一样，今年 28岁了，难得的是，她的眼神里尚且还有少女的天真，知世故而不世故。赵声远看着她，有被理解的快乐，还有被人戳中心事的尴尬。

那一刻，窗口刚好有风溜进来，他的心里像是有爱情光临。

时光走到2016年春天，赵声远和方莹恋爱三年。这是赵声远的恋爱史上，坚持得最长久的一场爱情。

有天下班的路上，他想到正在等他回家的方莹，不由得嘴角含笑。然后他转身，去商场偷偷买了一枚戒指，打算给这场恋爱一个永久的交代。

从前很爱一个人，但幸福是现在很爱一个人。

编辑/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