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6
左手莲花右手盐
林亦要去濮阳。
大街上阳光很晒,同行的小眉张口结舌:“濮阳?”林亦捧着鱿鱼串笑,东门的游人很多,谁都不知道林亦笑什么。
林亦要去找蔡南光,在濮阳的蔡南光。
小眉踢林亦:“你是不是痴呆了?”林亦无限同情,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连恋爱都没谈过。“喂,你那也敢叫恋爱?”小眉大叫。
确实,林亦说自己在恋爱不正确,因为蔡南光结婚了。林亦不屑:“现在谁还跟小毛孩儿恋爱,幼稚!”
小眉上下打量林亦,感觉不可思议:“就是找,也是沿海地区优先,你跑濮阳去找?真是有病。”林亦咯咯地笑:“不懂了吧,爱情是不分地域的,最重要的是,彼此要死心塌地的爱。”
见小眉不理解,林亦摇头:“我不是要打进濮阳,我只想把他拉出来,亲爱的,明白?”
深圳初冬还有些热,小眉看着林亦摇头:“亲爱的,我不明白!”
林亦的外婆在濮阳。可林亦一直没去过那地方,她上班很忙。
那一年,外婆去世不久,她休年假。偏偏外婆的邻居欺负家里没人,抢了外婆的老屋。
看母亲哭得一塌糊涂,林亦决定去趟濮阳,要回房子。家里不同意,怕她人生地不熟的受气。
林亦来了火,买票上车,杀向濮阳。
一路上,她发动所有关系,寻找能够帮忙的人。电话响个不停,终于在抵达濮阳之前,联系到蔡南光。
火车晃荡,林亦接到蔡南光的电话:“阿超说了你的情况,我马上去车站接你。”林亦看表,正是半夜。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不,天亮吧,别扰了你的清梦。”
蔡南光笑,声音很有磁性:“你是阿超的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林亦有些不大相信,在外面混的人讲话,许多时候当不了真的。
下了车,灯光辉煌的站台,林亦看见穿黑大衣的男子,举一个牌子——深圳林亦。
林亦一下子就愣了,空旷的站台,上下的旅客不多,穿黑大衣的蔡南光和一袭短裙的林亦犹显瞩目。
他很英俊,林亦笑着走过去。
蔡南光豪爽。
脱掉大衣给瑟瑟发抖的林亦披上,送她入住酒店。林亦说:“我交钱。”蔡南光生气:“小丫头看不起人。”
林亦只好作罢,随便他安排。
第二天,蔡南光早早地过来。林亦接过他递的袋子,是件玫瑰红色大毛衣和一双靴子。“本地妹。”林亦嘻嘻地笑。
蔡南光打趣说:“讨回房子可是要给我钱的。”林亦悄悄看他,心里欢喜。
接下来,林亦坐了蔡南光的车子满世界跑,找人,托关系。好容易找到人,却一定要林亦陪酒。
是在一间酒吧,人声嘈杂。
林亦知道对方有些来路,蔡南光七拐八拐,对方才答应帮忙的。“钧哥,她不会喝酒。”蔡南光赔笑。
对方不依,林亦有些愠怒,强装无所谓,一瓶一瓶地跟对方拼酒。见状,蔡南光不肯了,硬是夺下林亦的酒,替她喝下。
等到打烊,蔡南光脚步踉跄,他紧紧地攥着林亦,在冷风里对她说:“讨回房子,我带你去博物馆。”
清冷的大街,林亦在昏暗的路灯下静静打量醉醺醺的蔡南光,突然,抱了抱他。
事情终于圆满解决,邻居给了林亦一笔钱,算是买下了房子。
蔡南光陪林亦去银行汇钱,出来说:“帮你订车票吧!”当时正刮风,林亦取下帽子问:“赶我走?”风呼呼吹,蔡南光不说话。
“你答应带我去博物馆的,回来我就走。”林亦想起那夜,自己主动拥抱蔡南光,可他闪躲,摇着头说:“小丫头,你醉了。”
林亦心里很难受,和蔡南光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可她舍不得走。
车在路上疾驶,林亦默默地看车窗外的景色。“深圳的冬天温暖吧?”蔡南光问。林亦不说话,一直不开口。
到了博物馆,游人不多。
林亦看见一条用贝壳陈列的龙,造型粗犷,样子像蜥蜴,色彩并不艳丽。蔡南光说:“这是在濮阳一座五千年前的墓葬中发掘出来的,考古学家称它为中华第一龙。”
光线幽暗,那条龙沉寂无声。
“其实它就是一个图腾,是沉睡的爱情梦想。”林亦抬头盯住蔡南光,清晰地说。
蔡南光有些意外,他不敢于林亦对视,转身出去。
林亦赖在博物馆外面不走。
她蹲在地摊前买陶罐子,骨蚌项链。蔡南光拉她:“知道是假的还买,你傻啊!”林亦就是不搭理他,又挑了袖珍的青铜剑,在毛衣上使劲擦拭。
夜幕降下来,风很凉。
蔡南光突然发了火,一把抱起林亦就走,任由她打骂。拉开车门把林亦扔进车厢,蔡南光发动车子。
林亦从后面死死抱住蔡南光的脖子,开始哭,一声声,几乎气绝。
蔡南光起初低低地劝:“小丫头,走了就忘了。小丫头,忘了就好了。”林亦忍不住在他肩膀咬一口,狠狠地,见了血。
蔡南光没反应,林亦心疼,哭着替他检查伤口,泪纷纷坠落。
猛地,蔡南光回手搂住林亦。林亦抽泣:“南光,我喜欢你,别让我走。”蔡南光再无法自抑,深深地吻下去。
林亦的心噼里啪啦开花,绽放的枝枝蔓蔓,一道道缠绕住蔡南光,使他无法上岸。
躺在蔡南光的怀里,林亦挨个咬他的十指,贪婪的像个孩子。蔡南光爱怜地抚摸她的发:“小丫头,我有家。”
风从车窗灌进来,林亦瞪大眼睛:“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愿意。”蔡南光无奈:“你赖上我?”林亦笑:“我当然要走的。”然后停顿,轻轻叹气,“南光,我就是喜欢你。”
走时是半夜。
站台寂寥,林亦抱住蔡南光不放手。“丫头,我爱你。”蔡南光在林亦耳边呢喃,有些哽咽。
于是林亦开始哭,于这个男人不过就是半月光景,仿佛缠绵了一辈子似的,难舍难分。火车在鸣笛,蔡南光用力扳开林亦的手,推她上车。
车一开,蔡南光也跟着跑,林亦用力敲打车窗,喊叫:“等我回来,一定等我回来。”站台远了,蔡南光远了,可林亦的心,却丢在了濮阳。
在深圳熬了半年,蔡南光趁出差来看林亦。
林亦高兴坏了,请了假,没黑没白地和蔡南光泡在酒店。蔡南光说:“你死缠烂打的,我真没办法。”林亦在床上跳着说:“又不要你娶我,不用怕。”
晚上,他们逛超市。林亦在货架前驻足,蔡南光探头,林亦拿着袋味精发呆。“是你们河南产的,这莲花真漂亮。”
蔡南光笑:“我们家天天吃,很鲜的。”林亦踮脚悄声问:“我是莲花吗?”喧闹的超市,蔡南光死命攥住林亦的小手,有些无奈地说:“丫头,怎么会遇上你?”
在角落,蔡南光拥抱林亦:“你就是我的莲花,没有你,我的生命将索然无味。”林亦靠在他的胸口,举着袋味精,很满足。
蔡南光上飞机,林亦疯了似的,在候机室哭,路过的人劝她,不行找他去,在一起就好了。林亦果真就不哭了,她想,去找蔡南光。
又是一场初冬。
林亦没有通知蔡南光,她知道蔡南光出差了,她想去他家看看。
收拾利索,林亦在暮色中敲开蔡南光的家门。
“是嫂子吧,我是阿超朋友,替他带东西给南光的。”林亦提了大包小包,气喘吁吁。蔡南光的妻子朵朵,很意外:“哦,快进来。”
朵朵给林亦拿饮料:“南光刚好出差,我请你在外面吃吧!”林亦赶紧摆手,她瞥见卧室里的小男孩儿,悄悄打量着她。
家里没准备东西,朵朵有些过意不去。林亦冲小男孩儿眨眼,他像极了蔡南光的眉眼。“不用了,我还有事。”林亦转身。
“阿姨,再见。”小男孩儿突然探头说一句,林亦和朵朵都笑了,相互挥挥手。
林亦趴在被窝,给蔡南光打电话。
“去家干吗?”蔡南光问。“就是想看看,你儿子很像你。”从蔡家回到酒店,林亦的情绪突然很低落。
“丫头,我想你。”蔡南光一遍遍地重复,林亦的心又开始回暖。“送你礼物好了。”蔡南光喊。
“我想要老银匠的双鱼项链。”林亦撒娇。蔡南光停顿:“知道我离你多远?”“不就在省城吗?”林亦撇嘴。“我们中间隔着重重阻碍,丫头。”蔡南光有些伤感。
林亦忽然想起卧室里的小男孩儿,捏着铅笔,冲自己怯怯地笑。
后半夜,有人固执地敲门,林亦气冲冲开门,竟是蔡南光。头发上湿湿露水,一把抱起睡眼朦胧的林亦扑进屋子,睡袍牵绊,两人跌在地上。
林亦纠缠:“我不要走了,我再也不要走了。”蔡南光不说话,贴着林亦的脸,点燃香烟。
“你为难了?”林亦心疼。蔡南光递一个盒子过来,是林亦要的双鱼项链。“南光,我要留下。”
蔡南光吻住林亦的眼睛,烟雾呛的她咳嗽。
林亦和蔡南光约好晚上去山顶吃烧烤。
载到通往他家的路口,蔡南光说:“不出差晚上总要回家喝碗粥,很快的,你等我。”林亦下车,在路口等蔡南光。
高跟鞋咔哒,百无聊赖的林亦走进旁边的小商店,抬眼,看见味精袋上那朵盛开的莲花。林亦走了神,发呆。
外面喇叭在叫,林亦赶紧出门上车。蔡南光歉意,林亦叫:“饿死了,饿死了。”
烤鱼辣得嘴发烫,冰镇啤酒冻得牙齿打颤。蔡南光一瓶瓶地喝,显然有了心事。扯一块鱼肉喂过去,林亦问:“有事?”
“丫头,我想离婚。”蔡南光握住送来的小手,一字一句。
烟雾袅袅,林亦吓一跳。随即,她沉默。夜风不管不顾地吹,林亦说:“你再想想。”
睡到后半夜,林亦胃疼得厉害。开了灯,在自己的袋子找胃药。奇怪一样吃喝的蔡南光无事,睡得香甜。
正好,桌上他手机响,朵朵发来信息:亲爱的,虽喝热粥垫底,还要尽量控制,胃是你的,你是我的。
一同发来的,还有张图片,熟睡的小男孩儿,一如身旁的男子,眉目清俊,姿态安然。
林亦迅速地翻看信息,朵朵的字寥寥,亲爱的,省城有家粥店,大同路左转,晨昏务必喝一碗;亲爱的,儿子考的不错,有空我们去趟公园。
最后,看到她去蔡家那夜,朵朵发的图片,一袋盐,只是一袋盐。
蔡南光告诉林亦,朵朵对他们的关系早有察觉。
只是朵朵什么都不说。
儿子抱住蔡南光的双腿撒娇:“爸爸不出差一定回家陪我喝粥。”蔡南光应允,他知道这是朵朵在暗示,可他无法割舍林亦,妖精一样的林亦。
一年来,他渐渐习惯在濮阳的日子夜夜回家喝粥,即使很急的应酬,也要先回家一趟。可于朵朵,始终不远不近,他心里盛开一朵莲花,再装不下谁。
林亦不说话,怔怔地看着手机里的那袋盐,想起纷扰的往昔。
“阿姨再见”,小男孩儿捏着铅笔,冲林亦娇憨地笑,怯怯的,像藏匿在黄昏时分,桌上那碗热粥,加了青菜末。
林亦不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在另外一个女人精心设计的隐忍和等待里,她彻底被击垮。
小眉说的对,自己不是在恋爱,因为蔡南光,有家。
任别人如何劝说都没有用,因为诱惑太难抵挡,在欲望面前,常常先己后人。林亦知道蔡南光很爱自己,确实他也这样认为。
但是他们约会,他还是习惯先回家喝那碗粥。朵朵悄然无声,驯服了蔡南光的胃,虽然离她的期望还有一段距离,但驯服的胃,离心已经很近了。
林亦是女人,她明白了婚姻里的朵朵,在坚定地守望着自己的城堡,且寸步不让。但朵朵不是林亦,疯狂炽热,她就是那袋盐,一点点浸入蔡南光的魂魄,用一个温和强大的磁场吸引他靠近他还浑然不知。
林亦不由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愧,她终于明白朵朵对蔡南光的爱有多深。朵朵忍气吞声地保全着一个完整的家,隐瞒孩子,宽容丈夫。
朵朵的不说破,就是一位妻子留给丈夫的余地,留给来袭的远客,能体面地回归自己的世界,不伤害濮阳。
博物馆外,林亦想起当初,自己说的图腾。蔡南光就她的爱情图腾,可如今就像那味精袋上的莲花,风干般,再也嗅不到花香。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