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是你白璧微瑕

文◎陈若鱼

我爱的是你白璧微瑕

文◎陈若鱼

那些青春里爱过的人，即使后来一刻也未曾分离过，也还是早就失去了。

编辑 /陈红

梁小薇从来没想过，她和周以南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天，在橙光大厦的路口，他们刚吃完晚饭从餐厅里出来，他忽然举着Darry Ring的钻戒单膝跪地跟她求婚的时候，她懵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机械地摇了摇头。

周以南当时的表情，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他狠狠地将戒指连盒子一起摔在她脚边，起身飞速逃走。

围观的群众尴尬地离去，梁小薇看着周以南逃走的方向，漆黑一片。

第二天，梁小薇把戒指拿去还给他的时候，他闭门不见，她说了好多声对不起，他咆哮般地丢下一句：“滚。”

恋爱最动人的时刻

梁小薇再也没见过周以南。

他们连分手也仪式也没有，就这样退回到各自的世界。她从17岁到24岁都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她用了好久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变回了单身。

但并没有什么值得庆祝，最重要的是，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那天鬼使神差地摇了头，她明明早就认定，这辈子就是他了。

她一度怀疑当时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控制了，不然怎么会摇头呢？难道不应该是十年爱情修成正果，她感动地泪如雨下扑进他怀里，套上钻戒、踏进婚姻的殿堂吗？

但是朋友春晓问她，如果时光倒流，她是否会接受求婚呢？

她竟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她脑海里浮现出周以南的脸，狭长的眼，高挺的鼻，脸庞周正，这几年开始看时尚杂志，穿衣品味也大大提升，算得上十佳男友。可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直到好几天之后，梁小薇在公交车上醒来时，车正停在一所高中学校门口，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骑着单车呼啦啦地疾驶而过时，答案忽然就明朗了。

17岁的梁小薇，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肥硕的校服仍能看出她的纤瘦，逢人总是笑眯眯的，邻居阿姨说，梁小薇是整条春光巷最乖巧听话的姑娘。

每次周以南总是忍不住笑，“梁小薇要是乖巧听话，那全世界都是淑女了。”

梁小薇总是翻个大大的白眼，轻轻咧嘴，就露出小小的酒窝，周以南看着她的酒窝，一时愣了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小薇出落得这么好看了。

梁小薇眼看快到春光巷，赶紧跟他保持距离，各自双手插在口袋，隔着五米的距离，

丢下一句滚

眼神不时交汇，心里暗暗窃喜，像枝头刚冒出的花蕾，像初春冰融的河流，像夏夜里璀璨的繁星。

这是恋爱最动人的时刻。

默契地承认了彼此的心意

梁小薇跟周以南互相有好感，是那年夏天的事。

那时候梁小薇还是个小少女，小姨从法国给她带回来一套少女文胸，粉色的可爱得要命，她满心欢喜地洗完晾在阳台上，结果却不翼而飞了。

晚上放学回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件小衣服被风吹掉在了楼下，不偏不倚地挂在周以南的窗户上，她自然不肯去取，老妈笑哈哈地跑下去拿了回来。

从那以后，她一看见周以南就脸红，远远躲开，周以南自然不理解女生的心情，还是像以前一样黏着她，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跟她分享。

但是梁小薇的心境却不同了，尤其是有一天早晨，她刚出门就被周以南叫住，两人一道下楼，走出小区，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朵细小的黄花。

那是他奶奶种在阳台上的丝瓜，今天早晨开了第一朵花，他觉得特别好看，就揪了一朵，小心翼翼地揣着给她。

梁小薇看着他手心里的花，和他脸上难得一见的羞赧，忽然间懂了什么叫怦然心动。

17岁的周以南长得眉清目秀，嘴边翘着可爱的小胡须，尤其这两年他的身高突飞猛进，高出她半个头，校服裤子短了一大截，露出纤瘦脚踝，他总穿白色运动鞋，但鞋子上永远都有污迹，这大概是少年的特质。

与小说和电影中的少年不同，总有一点缺陷，无法十全十美。

但是她就是喜欢上了这样的他。

也是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梁小薇才后知后觉地懂得周以南近日对她特别的“照顾”原来也是别有用心啊。

从梁小薇收下那朵丝瓜花之后，他们似乎默契地承认了彼此的心意，和平常一样去上学，一样回来吃饭，再一样去上晚自习，但不一样的是，心里那一池春风也吹不皱的湖水，是年少欢喜里满满当当的情谊。

高考以后，周以南才名正言顺地跟她告白，然后名正言顺地一起上大学。

再也没有一朵丝瓜花的感动

正儿八经开始恋爱之后的梁小薇，学着跟寝室里走在时尚前沿的姑娘学化妆，学习分什么是松糕鞋，什么是鱼嘴鞋，一边忙着恋爱、约会，一边忙着上课参加社团。

她跟周以南几乎每天都会见面，一起吃饭，一起上图书馆，周末挑个月朗星疏的晚上去学校外文艺的小旅馆感受一下风花雪夜。

周以南大进入大学以后，凭借着不错的外表，一度被花痴女生们推上了校草的神坛，而周以南豪爽地在微博和朋友圈晒了梁小薇的照片，宣布他名花有主。

起初梁小薇确实很开心，但时间久了她总感觉周以南变得不同了。

偶尔小邋遢的周以南，忽然开始讲究起来，会纠结于穿铅笔裤还是直筒裤，衬衫还是T恤，豆豆鞋还是运动鞋。一向连鞋子也懒得刷的他，现在每天都会刷鞋子，还在寝室里买了挂烫机，把衬衫和外套熨得一丝不苟。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不喜欢跟她一起去吃路边摊了，要挑一些有品味的店，吃顿饭拍个照发个朋友圈，底下一堆人点赞。

梁小薇看着那些赞，有些隐隐的不安，但又说不出什么。

从前，她总抱怨他邋遢，可是现在他忽然间全都改正了，为什么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有时候，梁小薇偶尔偷个懒不化妆，周以南竟然会冷着脸问她，为什么不化妆就出来了。

梁小薇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感觉心里好像默默塌了一块，依稀记得高三的时候，他还说过，她素颜的样子最好看了。

情人节，朋友圈开始流行晒礼物，晒大手笔红包的，晒名贵口红的，甚至还有晒豪车的，梁小薇从来没想过，周以南会送她一瓶宝格丽香水，不是特别贵，但那时候对于生活费少得可怜的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奢侈了。

她不知道周以南哪里来的钱，但是她不喜欢香水，所以也没格外在意。

谁知道，周以南竟然会特地来问她，为什么没有发朋友圈。

梁小薇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礼物究竟是送给她，还是只是他的体面，她不懂。

那以后，周以南送她的礼物都价值不菲，可是，再也没有了那一朵丝瓜花的感动。

因为男朋友对她越来越好而郁闷

在许多人眼里看来，周以南是个十全十美的男朋友。

梁小薇成了所有女生羡慕的对象，周以南对她的感情依旧，她却怀念的是十几岁时一无所有的周以南。

她把烦恼给春晓听，春晓说，许多人会因为男朋友变心而难过，没想到她会因为男朋友对她越来越好而郁闷。

梁小薇自嘲地笑笑，也是啊，周以南对她多好啊。

毕业之后，周以南成功地进入一家不错的公司，女上司对他百般器重，他也总带她去公司晃晃，这样那些女同事就会知道，原来他有女朋友了啊。

而梁小薇决定继续读研，好像这样能保持一些自由。

回家过年的时候，春光巷的人都知道他们恋爱了，有人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梁小薇一愣，她好像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周以南却说等她研究生毕业的时候。

梁小薇问为什么啊，周以南的回答不是因为我爱你要娶你，而是大家都知道我们恋爱那么多年，不结婚人家会笑话。

梁小薇看了一眼周以南，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一年后，周以南被女上司提拔，工资翻了一番，春光巷的人都说周以南是春光巷最优秀的年轻人，说梁小薇好福气，连带梁家人头上都戴上了光环。

但梁小薇并不开心，这几年虽然她时时与他在一处，但却感觉离他很远，那天晚上他们因为一些小事起了争执，于是这些年她所有的疑问都冒出来。

从他为什么有钱给她买那么贵重的礼物，到为什么一个应届生这么快就能够晋升副经理，周以南全都答不出来。

梁小薇跑出去，一夜未归，第二天周以南打了47个电话，她还是回去了。

当天晚上，周以南带她出去吃饭，吃完饭出来，他忽然跟她求婚了……

可是一切都被她搞砸了。

梁小薇跟周以南分手很久之后，遇见他大学室友才知道，他当时为了给她买礼物，又是透支信用卡，又是打工，外表光鲜亮丽，其实过得比谁都惨，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梁小薇还知道，周以南不久后就从那家公司辞职了。

她终于意识到，她和他都没什么错，不过是他给的体面，她并不想要，她的喜欢还停留在年少，而他却成长得太快。

青春里爱过的人

初夏，梁小薇做了一个梦，梦见十七岁的周以南，以及他手心里那一枚丝瓜花。

醒来，她才发现自己泪湿了半个枕头，也是在那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那些青春里爱过的人，即使后来一刻也未曾分离过，也还是早就失去了。

他们不再是穿校服的少年，不会对女生吹口哨，嘴角永远翘着新生的小胡须，从课堂上醒来时惺忪又迷茫的眼睛，奔跑在夏日操场上清瘦的身影，会红着脸却装作一本正经地对女生说“我喜欢你”，会送你毫无价值却情谊满满的礼物。

我们失去的不是青春，而是青春里那些闪着光的人。

而她失去周以南，是意料之中。

编辑/张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