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6
李 动
老屋天原新村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2003年底,这片8幢三层青砖楼房将夷为平地,4月底帮老父母搬完最后一件家具,小车开走的一瞬,我回眸深情地凝望着这片瓦砾废墟,心情沉重。尽管父母改善了居住条件,应为他们感到高兴,但离开长大的故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小车在高架路上飞驰,心里蓦地闪现出诸多旧尘影事来,心潮翻滚,怅然不已。
老屋是孩提时代幸福时光的天堂。我家的房子前面有个大草坪,一出门楼就来到草坪上玩耍,那时的小伙伴多,踢足球、打弹子、玩老鹰抓小鸡等各种游戏。我小学一年级正逢“文革”,整天不读书荒废了学业,但我们尚小不知其后果,却天天玩得昏天黑地,玩得花样翻新,层出不穷。诸如在粗壮的梧桐树下玩“世界大战”军棋:到马路对面那棵几百年的老榆树边的河里游泳:钻进农田里抓蟋蟀,来到河浜支流封死两边用破脸盆将水舀尽摸鱼捉蟹:悄悄地上树用竹竿上的柏油粘知了等等,整天玩得痛快淋漓,不亦乐乎。
孰料欢乐的旋律中突然出现了不和谐的杂音,那是一个冬天的寒夜,窗外隐约传来一阵口号声,我和姐姐好奇地飞奔下楼,暮色中只见大门外的那辆卡车上押着几个戴高帽子的牛鬼蛇神,我不知是谁,正想挤上去用弹弓射击时,高音喇叭里却传来了打倒父亲的口号,顿时吓得我脑袋就炸了,心慌意乱地赶紧溜回家。
深夜,我们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正在抽闷烟的祖母迈着碎步打开了房门,见两个手臂上戴红箍的人押着戴高帽的父亲站在门外。晚上全家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祖母警觉地问:“谁?”打开门见是隔壁楼里的山东老乡的女儿,她拿来了一篓热气腾腾的粽子,悄声说:“我舅妈让我送来的。”祖母尚未反应过来,她已消失在夜幕中。这是我平生吃到最美的粽子,至今虽已30多年过去了,但仍然记忆犹新,铭心刻骨,可见雪中送炭的力量是多么惊人。
读中学后,不再满足于小儿科似的游戏了,我开始寻找新的兴趣。旧书与老歌都成了黄色东西,只能地下悄悄流行。《红河谷》、《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黄色歌曲”抄了两大本,夜晚躲在同学家的花园里偷偷地学唱:向女同学借来胶木唱片,像地下工作者一般躲在房间里反复聆听谁有一本《林海雪原》、《静静的顿河》、《普希金诗选》之类的泛黄的禁书,知己者之间限定时间,昼夜传阅,激动惊奇,兴奋交流。
老屋是书海里的一叶扁舟,亦是爱情花苑里的一条小径。18岁投笔从戎,挥一挥衣袖告别了父母同学离开了老屋。军旅生涯中悟到了人生的价值,竖起了理想的风帆。复员后急迫返回故乡,在老屋里与农村回乡的哥哥一起玩命复习,各自考上了大学,激动难抑。严寒的清晨,裹着棉大衣在窗前背诵着秦文汉赋,唐诗宋词,酷暑的夜阑,光着膀子在蚊虫的包围中死记硬背,复习迎考,3年的艰辛终于长夜破晓苦尽甘来取得了文凭。工作之余躲在老屋里温馨的台灯下,望着满天的星斗胡思乱想地“爬格子”,涂鸦的文字终于在《解放日报》上变成了铅字,拿着6元稿费在老屋里第一次兴奋得失眠,做起了作家梦。
恋爱时,带女朋友第一次上门,我事先卖力地将老屋旧墙粉刷一新,家具油漆一亮,老母将地板拖得纤尘不染,老父将饺子皮擀得薄如纸片。山东籍女朋友尝一口正宗的山东水饺,赞不绝口。送女朋友回家的路上,她开玩笑地说,为了吃到这么可口的水饺也心甘情愿嫁给你。星期天读电大的女友来到小屋,我边听着流行歌曲“走过春天,走过四季……”边替女友写作文交差,冷不丁给她一个飞吻……
说不尽的老屋,思念不尽的老屋,没想到你会如此之快地在大地上永远消失,你不是寿终正寝”,而是因为拆迁中途夭折,老父对动迁组粗鄙的做法就是不买账,怎么也不愿搬迁,经我们反复动员劝说,又帮父母在郊区买了房子装修好后,父母都老了没有精力折腾了只得无可奈何忍痛割爱地离开住了几十年的老屋。为此,老父至今唠唠叨叨耿耿于怀,老母因搬家劳累加上不习惯新住处生病入院了,我同样亦为永远地失去老屋而郁闷叹息。
别了,老屋!你虽已灰飞烟灭,然你却嵌在我的心底,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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