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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英红:流放在底层的公主

时间:2024-04-24

暗地妖娆

她,虽单身却不孤独,虽曲折却不落魄,虽低调却不凉薄,虽平实却不贱格。

1999年,香港刚刚回归,诸多港人尝试扭转生活方向,有留守,有移民,有搬迁,有观望;大家都忙忙碌碌找出路,唯独一个女人却呆在公寓里,手里捧着一把安眠药,一颗一颗往嘴里塞,继而朦朦胧胧地合上了眼……

睁眼之际,母亲和妹妹满面泪痕地握紧她的手,不停追问她缘何如此想不开。她瞬间意识到,作为一个有房有车又有钱的“富婆”,怎么也轮不到使出“寻死”这一招吧?事实上,事情过后,她给出的理由也仅是——没有地位了。

相较钱财来讲,地位看上去不那么重要,却几乎是惠英红的命。所幸,她熬过来了。

最后一个贵族

惠英红是贵族出身。父亲乃满清正黄旗后裔,山东惠家庄赫赫有名的少东家。解放前跑到香港落脚的时候,带了足足有七八箱金条,一口气买下太子道大半的物业。按理来讲,惠家完全可以子孙满堂,男人拼命赚、女人拼命生,让家族荣耀一直维系下去。意外的是,上世纪60年代,当老五惠英红成为金粉世家的一分子时,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嗜赌如命且不谙世间凶险的父亲一条街一条街地往债主手里送,最后迫不得已,父母只得搬到山头木屋里去住。为了讨生活,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被送入戏班,老五和老六年纪小,但一样要赚钱,于是一咬牙便将她们带到湾仔,让她们捧一木箱,里头装上口香糖、印着裸女的扑克牌和中国筷,沿街叫卖,自行解决温饱。到后来,老天爷又很恶毒地赐给香港一场“八号台风”,将惠家最后的居所吹得干干净净,只能躲在湾仔一幢旧楼里,靠讨饭填饱肚皮。当然,这并非惠英红一家人的苦难,整个香港处于百废待兴的艰苦阶段,梅艳芳也是四岁便辗转于各个酒楼卖唱。

什么样的年代练就什么样的人才,惠英红、梅艳芳等一众名伶的“演技”,就是在那种境况里被养成的。

跟所有肥皂剧里的狗血桥段如出一辙,没有童年的惠英红处境特别复杂,身边都是成群的老妓女和老毒虫,泡在药物与酒精里自我麻醉以摆脱现实痛楚的底层港民,让她见识了一出又一出活生生的人间悲剧。而作为那个悲惨世界中的一员,惠英红也无可避免地要踏入泥潭。长得靓对不对?那就做些靠靓吃饭的营生吧——进入夜总会当舞女那一年,她十四岁。

年轻美女的运气总归不会太差,何况惠英红似乎还有舞蹈天赋,往舞池里一站总是鹤立鸡群的样子。那一天,香港武侠片大导演张彻来吃饭,第一眼便看上这位美少女。张彻让黄金甘草演员午马去找惠英红,问她要不要试個镜,她想也不想便点了头。

结果也很有趣,发掘惠英红的是张彻,真正让她成为演员的却是当年张彻身边的动作导演刘家良。刘家良要拍个叫《烂头何》的戏,让惠英红过来演个妓女。虽然没读过什么书,没上过任何表演课,但是打小混迹于三教九流之间的惠英红对妓女很熟悉,这怎么可能难倒她?结果进片场没几天,就眼见女主角换了一个又一个,原因是她们受不了某场打戏,娇滴滴的美女要被壮汉们连击七十多拳,换谁都吃不消吧?

惠英红吃得消,不就是挨打吗?打完可是有钱拿的。

就这样,她凭借异于常人的抗打能力,成为刘家良的御用女打星,继而被邵氏签下,每个月给五百块,让她演哪个戏就得演哪个戏。所以惠英红当年的状态是,顶着一张美若天仙的脸蛋儿,带一身密布的淤青,成年累月地跑片场,手里拿的五百块却只够当月的生活开销。后来,也是刘家良看不过眼,跟邵氏争取了她的片酬。

就这么打着打着,惠英红的戏份越来越重,成为张彻唯一的干女儿,在老版《射雕英雄传》里饰演的穆念慈更是艳惊四座;再打着打着,通过刘家良的力荐,她终于在1981年主演的电影《长辈》中以爽利的卖艺女形象赢得满堂彩,成为当年的金像奖影后。

霉运不断的影后

被贴上“打星”标签的惠英红,野心也开始大起来,她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楚,都能拿影后了,为什么不去演些文艺片来转型呢?她又不是只有颜值和功夫。于是,惠英红开始给自己找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了关锦鹏的那部《女人心》,男主角还是万众痴迷的周润发;孰料进剧组的头一天,就被公司恶狠狠地叫了回去,理由是邵氏认为她只有演打戏才卖座,文艺片段位高些,容不下她。结果惠英红的角色被钟楚红顶替,后者凭借此片一炮而红,令惠英红遗憾得肝肠寸断。

时代在进步,港人的观影品位亦在提升,你惠英红只会打,哪怕拿了影后又如何?就像当年一夜之间扫完惠家全部家当一样,老天爷又开始将她的人生重新洗牌了。爱情电影盛行,文艺女神纷纷崛起,惠英红不知不觉便滑向了被淘汰的边缘,给她的角色不再是铁打的女一号,甚至只有三号四号的位置。事业走下坡的时候,她28岁,正值年轻气盛。

现在怎么能认输?何况我条件这么好!

想到这一层,她便选择了一条更傻气的路——自己出钱去巴黎拍了一套全裸写真。

此举带给她两大后果:一、与她交往甚好的男友,因无法忍受情人的裸照供大家“游览”,愤而与之分手;二、大尺度的写真让她的“档次”再度疾降,更没人敢找她拍戏。要知道,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前,惠英红已经在情路上栽过一个跟头了,她曾被一位餐饮业精英男骗爱,毫不知情地便成为别人的“小三”。这次更不得了,事业爱情双失意,惠英红彻底跌入谷底,只能在台湾电视剧里演些露脸不多的小角色。

她不服气,更不想向那个逐渐无视她的影视圈妥协,没有主角演,没有好戏拍,那就等着!

结果这一等,等来的不是良机,却是抑郁症。从1999年开始的这四年里,惠英红彻底在公众眼前消失了,她郁闷、寂寞,拒绝与任何人接触,像极了《日落大道》里的过气女明星,只能沉溺于胶片上曾经艳光四射过的自己;当时街头小报偶有提及她的名字,写的也是她与刘家良之间的“暧昧师生情”绯闻。吞安眠药自杀是惠英红人生中最啼血的一次呼救,所幸被救过来了。

勇气,从未远去

对着镜子里槁颜枯爪的自己,惠英红像是被结结实实抽了几巴掌,彻底在刺痛中觉醒。就是嘛,有钱有房又有闲,没了地位又怎样?

于是她决定让自己忙起来,去香港中文大学报读短期课程,学英语和风水;为了考治疗情绪病的牌照,还做了九个月的情绪病医师。自己的病自己治,开个诊所,做美容和心理治疗,就是对自己最大的疗愈。沉寂的四年里,惠英红彻底放下了架子,她低着头去找昔日的合作者,努力求一个角色来演,什么戏都可以,什么角色都没问题,只要能让她进片场!

真的什么戏都可以?那TVB的肥皂剧要不要演?终于有人给了她一个类似“鸡肋”的机会。

演,当然演!2003年,惠英红以新人姿态复出,一头扎进了条件苛刻的TVB大戏,演了两年就拿下了万千星辉最佳女配角大奖。是啊,经过一番苦难的洗礼,她的表演更接地气、更自然,也更刻骨。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人没见过?丰厚的阅历和特殊的濒死体验,让惠英红脱下了“打星”的束缚衣。

你不能跟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女演员谈形象的,因为她已经豁出去了。

2009年,一部《心魔》让惠英红拿到金马奖最佳女配角,让她尝到了“咸鱼翻身”的甘味。这个为了孩子不惜一切,最终走上丧心病狂之路的母亲角色,让惠英红过足戏瘾。拿奖之后,她依旧将姿态摆得低低的,武打戏照演,电视剧照接,甚至不惜自降片酬换得《唐宫燕》里武则天的角色。

因为没架子,所以连麦浚龙的B级恐怖片《僵尸》都接了,以一袭形同鬼魅的白裙装出镜,诠释了精神病母亲的角色,并再次捧回一座金马奖。

主演《幸运是我》的时候,分配给她的角色也算“离谱”,是多数女演员不肯接的那种“老太婆”,还罹患痴呆症;这部戏让无数观众在影院落泪不止,大把眼泪将第二座金像奖影后奖杯推送到了她手中。

拿到这座奖的时候,惠英红已经57岁了,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她就是个“老太婆”,可那又怎么样?领奖台上,她剪了一头利索的乌黑短发,艳蓝长裙勾勒出风情无限;其巅峰状态让大家意识到,多年以前在湾仔乞讨的那个小女孩,其美色、其倔强、其聪慧,从未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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