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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菊:拼尽全力为了家

时间:2024-05-16

吕红霞

家住上高镇村

小时候,周菊就觉得自己家和别人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只记得上学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不少人用石板写字,后来同学们陆续买了本,她也想买,可是家里没钱,等娘攒了十几个鸡蛋换了钱,她才买上本。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泰安市泰山区上高镇村还是个贫穷的小村子。虽然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周菊还是感觉到了差距。不光是买本,还有吃饭。她捧着块地瓜啃得欢实的时候,人家有人在吃馍,白馍。多稀罕呐。凭想象,周菊就知道那馍很好吃,她捧着地瓜觉得口水溢满了小嘴。

周菊的母亲先天残疾,腿脚不便,哥哥小时候因为大脑炎而智力残疾。一家四口,两口人不能挣工分,日子可想而知。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父亲,解放前给地主家放猪,起早贪黑,身体落下不少小毛病。在周菊的印象中,父亲干活累了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容易生病。因为没钱买药,生病的父亲就在床上躺着,躺一阵子起来继续下地干活。

因為很多别的小伙伴有的东西自己没有,而周菊又想要,所以她特别勤快,上学前和放学后她都会背着柳筐去打草,鲜草和干草都能卖钱。有了钱,她可以买笔买本买头绳,还可以给父亲买药,用今天的话说叫“财务自由”。

彼时周菊还不太懂“穷”字的意思,但父亲说过“穷要穷得直接”,她记住了,并把它理解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劳动光明正大地去挣。

周菊初中毕业时,村里已经开始实行土地承包,分了地,她开始在家帮父亲种地。那时候种地不像现在讲究特色种植,基本就是老几样:玉米、小麦、地瓜、棉花,偶尔也会种点谷子、大豆。对周菊来说,这没有什么难的,有句农谚是这样说的,“种地不用学,人家种么咱种么”,甚至连节气都不用刻意去记,比着人家收种就行了。

上高镇村离城里不远,农闲的时候陆续开始有人进城打工,干建筑。眼瞅着周围邻居挣钱了,周菊也想去,就央求叔伯介绍她进工地。起初没人答应,她还不到16岁,一米五几,还是个小丫头,工地上的力气活儿哪是她能干的?但周菊坚持要去,一遍遍地求人家,人家无法拒绝,就介绍她去了。

石匠、木匠、瓦匠这样的技术活儿,周菊不会干,她就在建筑工地干小工,挖地槽、和沙灰、推小车、抛砖,像个壮劳力那样。

建筑工地离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脚程,每天早晨5点周菊就从家里出发,怀里揣着头天晚上煮好的地瓜或者备好的煎饼当早饭,路上吃,边走边吃,干咽。现在想来,那样的吃法应该很噎得慌,但周菊没有记忆,她的所有精力都在干活上,目标单一而明确,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

那为什么不带杯水呢?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水沉,影响脚程,即使喝到肚子里,也沉重得影响走路速度。

疾风般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然后立马投入工地劳动,放在今天,很多人想也不敢想,周菊却每天重复这样的生活。别看她瘦瘦小小的,干活很舍得下力气,让和她搭档的人很是服气。或者,她根本不敢有一点松懈,怕被“开除”了——找份工作不容易。

但过了一段时间,周菊还是辞职了。她觉得这活儿太危险,不是长久之计。

恐惧起于一次抛砖。以前建房,砖头都是人工往上抛,一个人抛,一个人站在脚手架上接,再高点就加一个“扬程”。没大见过这种合作的人,会觉得像变戏法,架上架下的人配合默契,似乎还带点观赏性。实际上很危险,因为难免有失手的时候。周菊就遇上一次失手,砖抛上去,脚手架上的人没有接住,砖落下来,周菊躲闪不及,被砸破了头。幸好没砸到要害部位,但顺脸颊流下的鲜血还是把小姑娘吓坏了。她离开了建筑工地。

不失业的工作

从建筑工地辞职后,周菊到山东矿业学院招待所当了服务员。在那个年代,这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工作,周菊很珍惜,干起活来特别卖力。别人一次最多提四个暖水瓶,上楼途中还得停下来歇歇,她一次提九个,一口气就能上五楼,用现在的话说是“旋风一般的少女”。

这不难理解,比起建筑工地的挖地槽、推小车,九个暖水瓶又算得了什么呢?

招待所的工作很规律,生活条件也好,十七八岁的周菊终于开始长个儿,并在19岁那年迎来月经初潮。虽然比同龄的女孩晚了好几年,但周菊不愿把这和生活艰苦、活儿累扯到一起,“那年头谁家不艰苦呢,再说一个人一个样,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矿业学院的学生和周菊差不多同龄,看着人家上大学,周菊很羡慕,同时也有点不甘心,“为什么人家能体体面面地上大学,我却只能在这里给人家服务呢?”周菊虽然自小家境不好,但父母的脊背一向挺直,从不向人弯腰。母亲虽然腿脚不便,但每天都把一家人的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每个人出门都是板板正正的。周菊知道,那叫尊严。现在,她年轻的心有点小自卑,自尊心有点受不了。

周菊开始和同事换班,跟着学生去听课。她选择上晚班,同事乐享其成,都愿意和她换。她也不知道学什么,反正什么课能听就听什么,听得最长的一门课是日语,一年多,正儿八经学会了读和写。可是学来干什么呢?起初她没想,后来想想,似乎也没有用武之地。

想及家里的状况,周菊知道自己没有条件进行系统学习,与其这样乱学一气,不如专学一门技术。

她看上了理发。想法很实在,“人都会长头发,只要人长头发,我就不会失业。”

她到一家理发店去拜师学艺,当学徒工,很快出徒。

可是开店需要钱呐,她每月的工资大多数给了家里,没有多少积蓄,拿什么租店面?正值夏天,空气炎热粘稠得似乎能拉出丝来,冰糕开始兴起。周菊觉得这是个机遇,她咬咬牙买了辆大金鹿,驮起泡沫箱,开始卖冰糕。那时候不像现在,一个大冰柜往路边一摆,谁都知道是干什么的,你得吆喝,走街串巷地吆喝。

这是周菊第一次独自闯荡江湖,刚开始她张不开嘴,鼓了几次勇气急得满头大汗也只憋出个口型,发不出音来。蹬着自行车转了好几条街,也没卖出一块冰糕去。也难怪,一声不吭,谁知道大街上那个骑大金鹿的姑娘是干啥的。

冰糕卖不出去,时间一久眼看就化了。周菊急了,一句“卖冰糕唻……”冲破牙关。第一句喊出来,后面的也就没那么难了。

一支冰糕挣5分钱,正午头,沿街叫卖,喊得口干舌燥,周菊也舍不得吃一支。一者,吃一支就赔一支的钱,二者,爹娘和哥哥还没吃上,她怎么能独自“偷偷”享用呢?

攒了一夏天,周菊终于攒出一个十平米店面的租金,在离矿业学院不远的地方开起了理发店。白天,她是理发店老板,晚上,她是矿业学院招待所的服务员。短暂的休息时间安排在早上,这时她已经下班,也没有人早上来理发,她可以放心地眯一会儿。

这样的生活累吗?不可能不累。但留在周菊记忆中的,是“不累”。那是一段向上的时光,有希望,有盼头,家里的日子安稳,一天好过一天。她干劲十足。

奋斗的意义

命运的残酷之处在于,它经常在你状态正好的时候给你迎头一击。正往人生高处行进的周菊,差點被这一击给打晕了。

那是1990年,一向身体不好的父亲又病倒了,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已不是在床上躺一躺就能好。周菊带父亲到医院检查,诊断结果就像晴天一个炸雷:胃癌中晚期。

从十几岁出门打工到现在,周菊一向认为,遇事只要找方法不找退路,总有路可走。可是这一次,她觉得无路可走了,她太害怕了,是心在打哆嗦的那种怕,怕得失魂落魄。

她想尽一切办法救父亲,西药、中药、针灸……只要是有人说管用,只要是医生说可以试试,只要能减轻父亲的痛苦,她都尝试。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不愿再拖累女儿,不肯吃药,周菊就骗他说,这药是不花钱的,自己在医院有个熟人,给他理发不收钱,他给拿药也不要钱。她带父亲去针灸按摩,父亲怕花钱不肯去,她就到医院去学,学会后帮父亲治疗。当时,医生宣判父亲只剩3~6个月的寿命,在周菊的悉心照料下,老人家活了一年多。

尽管如此,父亲走后,周菊仍充满了愧疚和绝望。她觉得父亲一辈子没享福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而她这辈子连弥补的机会也不再有了。那她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当年走出上高镇村,独自外出打拼,为的就是让爹娘过上好日子让这个家好起来啊!

爹娘在,家就在。如今父亲没了,周菊觉得自己就像断了一劈线的风筝,摇摇欲坠。如果母亲再有事,那她……那她就真成了断线的风筝,回不去了。她怕极了,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把对父亲所有的歉疚都弥补到了母亲和哥哥身上。

不管有多忙,她每周至少回家一次,陪伴母亲,帮母亲按摩,给母亲买保健品,“让俺娘高兴”成为她的人生重点;她给哥哥说了一门亲事,嫂子给她生了个可爱的侄女。一家五口,她用瘦弱的双臂擎起。

2004年秋天,母亲患慢性泪囊炎,一天到晚泪流不止。母亲因为不放心儿子媳妇和孙女,更不愿耽误周菊的生意,拒绝手术。后来在周菊的一再坚持下,母亲才勉强答应。手术后,母亲饮食起居都需要人照顾,擦身,喂饭,背母亲上厕所,20多天里,周菊寸步不离,累了也只在床沿趴一会儿。同室病友和医护人员非常同情这对母女,主治医生因此和周菊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有一回晚上下大雨,周菊惊得一夜没睡着觉,她怕房子漏雨,更怕大雨把房子冲塌了,母亲腿脚不便,哥嫂智力不全,万一被砸下边怎么办?她脑海里是一幕又一幕可怕的场景,每一个场景都让她心惊肉跳,天没亮,她就起床赶回家里,并下定决心,重新建房。

当年在建筑工地打工时学的本事此时派上了用场,水泥、砖、沙、用时,都由她自己计算,精准又节省成本。

在很多人眼里,这样一个家庭无疑是个拖累。有不少人给周菊介绍对象,尽管小伙子知道周菊漂亮、能干、孝顺,但一听她家里的情况,就打了退堂鼓。他们不愿、没有信心、可能也没有能力和她一起撑起这个家。他们,配不上周菊。

直到45岁那年,周菊才把自己嫁了。她的先生郭长连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热心公益,经常举办亲子教育、家庭和谐方面的公益讲座。对妻子,他既佩服,又心疼。

记者问周菊,有没有委屈过,她说:“他们好,我就好。”

这是她奋斗的动力,也是她奋斗的全部意义。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1996年前后,周菊参加泰安市首届美容美发大赛,获得四项全能总冠军,一炮而红,事业进入发展的快车道。她相继成立美容公司、家政职业技术培训学校,成为泰安市有名的女企业家。如今,她的侄女已经大学毕业,进入她的公司工作。

一路走来,周菊感觉到,人这一生有两张床最贵,一是病床,二是美容床。人们辛辛苦苦一辈子,与其把积攒的90%的钱用在生命的最后三个月,不如平时注意养生保健,提高生活质量,延长寿命。

她开始投身公益,出资聘请专家到社区、企事业单位开展讲座,广播科学健康生活理念;印发科普资料,宣传健康生活常识。至今,已举办大型公益讲座30余场次,惠及近万人。

她为上高镇村60岁以上的老人购买安康保险,出资请医疗专家每年为老人进行体检;每年重阳节,她给老人送礼物,陪老人过节,只为看老人们“笑得像俺娘一样高兴”;她出资救助贫困母亲,为有劳动能力的贫困母亲提供免费培训,帮助就业;作为“泰安市十佳孝星”,她联合其他九位“孝星”,向社会发出敬老助老倡议……

这些事已不是周菊的“家事”,似乎偏离了她的“初心”。但周菊说,帮助别人把家事理顺了,办好了,让一个家庭更幸福,自己也觉得开心。“有人可能觉得这是‘闲事,其实对整个社会来说,这就是大事。”

***总书记说,“天下之本在家”。尊老爱幼、妻贤夫安,母慈子孝……等中华民族传统家庭美德,是支撑中华民族生生不息、薪火相传的重要精神力量。是啊,每个家庭的事理顺了,社会也就顺了,国家也就顺了。家事无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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