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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灶瞠旧时光

时间:2024-05-16

宋修虹

只要锅下有柴,锅里有饭,这日子,就有了底气。

乡村,是炊烟最古老的根据地。炊烟的根,深植在乡间的灶膛里。

故乡的每家每户,都有一两个土灶。垒土成台,燃薪烧火,下接地气上通天,中有灶膛烹五谷。灶台上,飘溢着农家食物最质朴、最家常的味道,也有节日的芳醇。端午的黍米粽子,六月六的面兔子,七夕的香甜巧果……那些旧时光沉淀下来的悠悠滋味,让人忍不住一次次回望,那一道道远去的乡村旧风景。

土灶左边,总蹲守一只会唱歌的老风箱,那是童年的光影里,晨昏来往不歇的声响。风箱是由木箱、活塞、活门构成的简单动力工具,一推一拉,用来鼓风。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没有电鼓风,为了省些柴草让火烧得旺,就要用人力拉风箱。屋里,“瓜达瓜达”的风箱声里,柴草噼啪燃烧;屋顶,炊烟袅袅升起,如流向天上的小溪。

记忆最深的儿时美味,是灶火燎鸡蛋。我们兄妹三个,一有个头痛脑热不爱吃饭的,母亲总会在拳头大的铁勺里,加几滴猪油,然后把勺子伸进灶膛红红的灶火上,油热,打个柴鸡蛋进去,“吱啦——吱啦——”,一会儿,香气就窜了满屋。吃上一口,小症状竟不翼而飞了!那年月,鸡蛋可是只有端午节才能吃上几个的。当然,还可以趁着灶膛灰烬的余热,煨几穗玉米,几个土豆、芋头、红薯,或者一串蚂蚱,那种原始的烧烤香,让童年的味蕾,绚丽绽放。

围着灶台转的,演奏锅碗瓢盆交响曲的,是巧手的母亲。柴草烧制的大锅饭菜,原汁原味。韭菜、芸豆、茄子、辣椒、白菜等,是刚从菜园里采来的,现吃现炒,滋味鲜美。难得做次大米饭,就保持细火,为我们烤些微黄焦香的锅巴;过年烀猪头、蒸大枣饽饽的时候,需大火烧开后压小,留些柞木慢燃,这样做出来的猪肉软烂味美,饽饽暄软有口感……只是,那时大多是平平淡淡的家常饭,烀地瓜,贴饼子,熥虾酱……不过只要锅下有柴,锅里有饭菜,这日子,就过出了底气。

每天清晨,村庄都在鸡鸣声声的天光里,从容醒来。接着,就是邻家清晰的刮锅声。那是铁与铁的撞击声——把小铁铲伸进灶膛,贴着锅底,来来回回,刮去黑灰。锅底灰垢厚了,要费柴草的。那是农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惜物意识。

这生铁铸造的大铁锅,容易烧漏铲坏。于是大街小巷,便转悠着挑担的补锅匠,“锔盆——锔碗——补锅咪唷……”其声洪亮,悠长,几分钟的时间,就飞遍了小小村庄。流动“广告”打出去了,补锅匠就安心地找一宽敞的地方,作为补锅的场地。村中央那棵高大粗壮的老槐树下,常常成为补锅匠最中意的临时作坊。女人们带上自家需要修补的锅碗瓢盆,叽叽喳喳的,如花喜鹊,以补锅人为圆心,围了一圈,细细打量着补锅人娴熟地敲敲打打。

这些走南闯北的手艺人,不光手艺好,见识广,嘴皮子也利索,总能带来些村人感兴趣的新闻和新奇的小东西,人们喜欢听其天南地北地吹侃。手艺人来了,小村庄就像宁静的湖水里,投进了一颗五彩石,到处荡漾着笑声和嬉闹声,如过节一般热闹。

后来,成了家,进了城,做饭用燃气灶、电饭煲、电压力锅等现代化厨具,方便快捷,但那是城市的厨房,不是乡间的灶膛,那亲切的、贴地通天的烟火气,淡了许多。炖出的排骨和鸡肉,味道总不如娘家的土灶里做出来的鲜。

故乡里的补锅匠、旧风箱等,随着村庄老去了,消失了。有幸母亲健在,老屋健在。虽说我们早已给老屋换上了现代内衣——液化灶、电冰箱、空调等,但灶膛一直安在。有灶膛和炊烟的乡村,就是一棵根深叶茂的老树。

一到周末,我们总喜欢驱车回乡下老家。一家人守着母亲,围坐在宽敞温暖的火炕上,一边闲话,一边喝着甜甜的玉米碴粥,吃着大铁锅里做出来的、香喷喷的煎鱼贴饼子,工作上的烦恼、生活中的疲惫,全在此刻烟消云散……那种踏实与妥帖,让人舒眼展眉,心里顿生专属于“家”的宁静祥和,温暖安宁。这入了髓的乡村精神,让离开乡村的人,最爱走的,就是回乡的路。

然而据官方统计,中国近十年来,每天都有200多个村庄,在消失,在沦陷。“村落价值,堪比长城。”愿故乡不死,乡村不老。愿乡村灶膛,这踏地而歌的、物质与精神并行的“家园”组成部分,与人类长存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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