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之王”雪豹的真面目

陈致颖

雪豹与虎、狮、豹、美洲豹共同归属于猫科豹属动物，这些豹属“五虎将”被人们亲昵地称为“大猫”。它们和小猫一样，都是3000万年前原猫的后代。又过了1000万年，原猫分化出假猫和柱猫，假猫是后来灭绝了的剑齿虎的祖先，柱猫则分化为了今天的豹和猫。在豹属里，老虎和雪豹的亲缘关系是最近的。就已发现的化石来看，在600万年前，和今天的雪豹惊人相似的“大猫”就已经在喜马拉雅山脉活动了。可以说，雪豹起源于我国的青藏高原腹地，如今分布在中亚各大山系，中国是它们的主要分布地区。

中国是雪豹大国，全球近8000只雪豹中超过一半都生活在中国，分布于西藏、四川、新疆、青海、甘肃、宁夏、内蒙的高山地区。它们是威严的高山之王，也是神秘的旷野精灵，由于数量稀少，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以前，人们很少看见它们的身影。后来，随着对于雪豹的保护日渐深入，人们在野外发现它们踪迹的机会越来越多，这位“冰山来客”的神秘面纱，也被缓缓揭开……

随着全社会动保意识的日渐增强，以及生态环境的恢复，以前极其难寻的雪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大众面前。中国的动保专家和新闻媒体，欣喜地给大众展示着一条条“有图有真相”的新闻：“西藏林芝首次发现雪豹”“青海玉树生态管护员拍到雪豹在结冰河面行走”“三江源国家公园红外相机拍到雪豹”“天山雪豹种群逐渐恢复”……

从新闻提到的地点，可以看出雪豹通常活动的区域，几乎都是海拔3000～5000米的高山裸岩和寒漠地带，这些地区通常分布在雪线附近，加之雪豹行踪隐秘，只有在下雪之后，才能从雪地遗留的足迹窥探它的行踪，人们习惯性称呼它为“雪山之神”。

雪豹和豹属的其他大猫一样，喜欢在清晨与黄昏时活动，行动敏捷，动作灵活。它也有很多和其他大猫不一样的地方。首先它尤为擅长跳跃，即便是3～4米的高崖，也可以轻松跳下，毕竟它的主要猎物岩羊就是跳跃攀爬高手；其次是它的大嘴可以轻而易举地张开到70°左右，为豹属动物中最大，这有利于捕杀岩羊之类脖颈较粗大的猎物；第三是它的尖牙。雪豹的犬齿相对其他豹属物种更细更圆，细有助于将猎物钉咬得够牢不易滑脱，圆则有助于咬住猎物后，猎物在错落山岩上挣扎移位甚至一起摔跌时，能圆滑转动而不至于卡顿使犬牙扭挫伤，从而高效猎杀，降低风险；最后，是它的皮毛伪装。一位优秀的猎手，必然也是一位优秀的伪装大师，雪豹的毛色呈浅灰色或土黄色，装饰有大小环形的深色斑块，这与周围的裸岩环境十分相似，是理想的伪装色，当它们潜伏在裸岩、灌木丛中的时候，猎物很难发现。更重要的是，在极寒之地生活的雪豹，有远超其他动物的致密毛发，能高效保暖。它的毛发密度每平方厘米高达4000多根，比较一下，人类的头发密度每平方厘米大约只有200根左右。因为这个特点，雪豹被它的喜爱者亲昵地称呼为“毛胖”。

就像江湖中的世外高手通常都是独来独往，雪豹就是隐藏于高山之巅的“独行侠”，根据现有的研究资料表明，野生雪豹只有在发情期间才会成双成对地出现，雌性雪豹成功怀上幼崽后，雌性雪豹和雄性雪豹就会各自回到领地。每年的4月中旬到6月初，雪豹幼崽降生，雌性雪豹每次可产下2～3只幼崽，刚出生的幼崽体重约为300～600克，体长约24厘米，通体带有浅玫瑰紫色，身上的黑色环斑轮廓不清、黑灰相杂，体质很弱，需要雌豹精心照顾才能平安长大。雪豹幼崽成长到3～4个月时，会跟随自己的母亲学习生存、捕猎的技巧，为日后独立生活做准备。当幼崽长到18～22个月后，已经可以独自在野外生存，这时它们会离开母亲，开始独立生活。雪豹一旦独立，就会离开故土，长途跋涉，穿越广袤的地带，寻求新的栖息地。雪豹走路的时候不会伸爪，而是像猫一样“握拳走路”，留下一串大而圆的梅花形状。它还喜欢沿山脊行走，動物学家说，这是为了观察两侧是否有猎物。

随着近年来对雪豹的研究逐渐深入，人们发现，其实长久以来，雪豹和大熊猫的分布区域有很多重合之处，却少有见到两种动物发生冲突。后来发现，原来从垂直分布上来看，这两个物种，就像住在同一栋大厦不同楼层的邻居，互不见面。雪豹被称为高原生态系统的旗舰物种，大熊猫则是低海拔地区的旗舰物种。难怪有人戏称，同作为保护动物，雪豹就是大熊猫“上铺的兄弟”。

雪豹是我国一级保护动物，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将其危险级别定为“易危”，这是物种濒危标准体系中的第五等。这意味着，人类若是对野生雪豹的濒危处境置之不理，那么在不久的将来，雪豹这一物种就有灭绝的风险。

全球分布范围内，雪豹面临的生存威胁主要包括偷猎盗猎、人类对土地开发改造带来的栖息地丧失和破碎化、自然猎物减少、军事活动造成扰乱、流浪动物及其传播的疾病、气候变化等。

在中亚一些地区，有用雪豹皮毛制作服饰的传统，雪豹的骨头、牙齿也被做成佩饰。在世界范围内，雪豹皮毛制作而成的皮草备受推崇，有很大的市场需求，即使法律明令禁止，但是在暴利推动下，盗猎者的罪恶之手还是伸向了雪豹。2003年至2014年间，有439只雪豹惨遭盗猎者毒手，占全球种群总数的10%，而实际情况可能更糟糕。90%以上的盗猎活动发生在中国、蒙古、巴基斯坦、印度和塔吉克斯坦等主要雪豹分布国家。

一些畜牧业较为发达的地区，由于雪豹生活环境贫瘠，加之雪豹赖以生存的主食岩羊，也因为人类的过度捕杀而数量骤减，雪豹时常无法捕猎到足够的食物，无奈之下，它们就会潜入牧民放牧的区域捕杀牲畜，这招致雪豹被牧民报复性猎杀。令人担忧的是，报复性猎杀和盗猎行为通常是交织在一起的，这对雪豹的生存构成了最直接的威胁。在我国，虽然盗猎行为因为《野生动物保护法》以及《枪支管理法》的执行而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但是雪豹和人发生激烈冲突的地区，都是在地广人稀，不法活动难以察觉的地方，雪豹被盗猎、被猎杀的危险依旧存在。

其实，人类对于雪豹的影响不仅仅是盗猎，越来越多的人类活动，也对雪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如放牧、修路、采矿、旅游开发等，都会对高原原本脆弱的生态系统造成难以修复的破坏，草场退化、生态环境的破坏，影响了雪豹及其猎物的生存。尤其是过度放牧和采矿对雪豹的影响非常大。过度放牧使野生羊群食物减少，羊少了，雪豹的猎物就少了。采矿更是直接破坏了雪豹的生存环境。除此之外，全球气候变暖对高原生态系统的影响也极大，冰川消融，植被更迭，夹在雪线和树线之间的生态环境被大幅的改变，雪豹因此失去大量赖以生存的栖息之地，而不得不寻找更为隐秘的地带以求生存。

特别令人担忧的是，雪豹是一种好奇心极强的动物。有新疆科考队员曾这样写道：“（雪豹）看到有人来时，想是不是带来了一群羊，是不是垃圾里扔了一些骨头，它都要跑来看一看。所以它一看到你架设的相机，晚上就出来围着转转，甚至它还要拿爪子去刨一刨是什么东西，马上就被拍摄了下来。雪豹不像狼那么狡猾，而且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这非常危险，容易被猎人消灭掉，我们真的很为它担忧！”

令人欣慰的是，随着生态保护知识的普及，人们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也在逐渐增强，为了解决雪豹保护的资源和人力的不足，在官方的牵头引导下，越来越多保护雪豹等野生动物的组织和志愿者出现了。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由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吕植老师创办，于2007年在北京海淀区成立，他们专注于物种和栖息地的保护，希望通过生态保护与经济社会发展的平衡，示范解决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路径和方法，雪豹保护是他们的重点项目之一，对于雪豹保护，除了中心专业的工作人员，他们还致力于将雪豹生活区域的牧民们也发展成为保护雪豹的主体。在中心工作人员们的帮助下，这些一度与雪豹势如水火的人们，成为了保护雪豹的主要力量。他们会协助工作人员们放置观察雪豹动态的红外线摄像机；也会观察雪豹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记载雪豹的生活状态。更有趣的是，他们会为每一只雪豹取上名字，而这些雪豹的名字，都取自当地传说中山神的名字。

淳朴的牧民认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从土地到草场，都是山神的赐予，是他们借来的，所以雪豹自然也是山神家的。这种朴素的人与自然关系的理念，是赋予动物们天然权利的一种重要保障，因为与它们共同生活的人类，有着对这片土地的敬畏之心。

果洛周杰，出生在青海省年保玉则，他最初是一位猎人，但因不忍杀死野生动物，选择出家为僧。果洛周杰一生都致力于野生动物保护，其中也包括他堅持不懈的雪豹调查之路：他追寻着雪豹的足迹，拍摄了众多关于雪豹的影像资料。他感染着周围的人，让他们知道雪豹的处境，也让他们明白，保护这些动物就是保护自己的家园。他教他们使用相机、剪辑视频，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了保护雪豹的队伍，善良、淳朴的当地人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保护着雪豹赖以生存的家园，保护着自己的未来。

2013年10月23日，在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举行的第一届全球雪豹保护论坛上，包括中国在内的十二个雪豹分布国，就如何加强对雪豹和其栖息地的保护达成了广泛共识。论坛决定，将每年的10月23日设为国际雪豹日，同时把2015年确定为国际雪豹年。

2015年，由北京大学、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牵头，所有参与雪豹研究保护工作的国内机构共同成立了“中国雪豹保护网络”，力图加强各机构间的合作与交流，共同促进我国的雪豹研究和保护工作。人们欣喜地看到，在青海，在新疆，在四川……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雪豹的保护行列中。因为有各方力量的合作，维护雪豹种群的稳定是一件充满希望的工作。

最后，让我们用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关于雪豹的诗句来结束今天的故事：

我是雪山真正的儿子，

守望孤独，穿越了所有的时空，

潜伏在岩石坚硬的波浪之间

我守卫在这里——

在这个至高无上的疆域。

毫无疑问，高贵的血统，

已经被祖先的谱系证明，

我的诞生——

是白雪千年孕育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