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6
莫方华
1922年,美籍奥地利裔探险家、植物学家约瑟夫·洛克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开始了长达20多年的探险之旅。根据他的笔记所述,他曾在川西群山深处发现了一座“上帝的花园”,那里的雪山、森林、湖泊、峡谷等美景,与黄金、虫草等宝藏汇集在一起,造就了一个山灵水秀的丰饶之地。多年以后,他依然对此念念不忘:“我无数次梦回那片被高山环抱的童话之地,它是如此的美丽与安详。我还梦见中世纪的黄金与富庶,梦见涂着黄油的羊肉和松枝火把,一切都是那样安逸、舒适与美好……”
这个美丽的地方,就是位于四川西南边缘的木里藏族自治县。洛克当年的探险之旅,成就了后来的香格里拉,但实际上,他寻找香格里拉的旅程,大部分都是在木里境内完成的——这正是著名的“洛克900里”,当今户外圈子中知名的风光路线。多年过去之后,香格里拉已风靡全球,但木里这座“上帝的花园”却依然深藏在云贵高原与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那些美景和风情,至今还鲜为人知。
2015年深秋,我们带着期待,翻越崇山峻岭,终于走进那神往已久的壮丽山河与神秘风情构成的画卷。在这里,我们或仰望雄伟的雪山,或流连于湛蓝的海子,或在恢弘的大寺虔诚朝拜,或为淳朴的民风而感动……
从恰朗多吉到寸冬海子
青山秀水的灵动韵律
木里群山连绵,拥有数百座海拔超过4000米的高山,其中最高也最漂亮的,当属海拔5958米的恰朗多吉雪山,当年洛克经过这里,就毫不吝啬地把它形容为“裁剪过的金字塔”。
木里是一座山清水秀的福地,山水交融,动静相生,随四时变化而展现出不同的浪漫和柔情。图为寸冬海子和白水河。
恰朗多吉并不适合攀登。近年来,有超过100人试图登顶,但都以失败告终,我们亦只能从远处瞻仰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圣洁容颜。晴朗的日子,以辽阔的碧蓝天穹为背景,白雪皑皑的恰朗多吉更显挺拔、俊俏,若有一条云带缠绕山腰,那又将多几分仙气。雪线之下,漫山遍野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每年春夏之交,这些灌木丛就会变成一片多姿多彩的花海,而那时,就是恰朗多吉最美的时刻。
冰雪在不断冻结,也在不断融化,纯净的雪水从悬崖上跌成飞瀑,浸润着大片如茵的草场,穿过深不可测的溶洞,暂时驻留在山腰上,形成一个个蓝宝石般的海子,再漫溢而出,越过峡谷里原始的森林、乱石和枯木,汇成条条小河,欢腾着奔向远方。
白水河就由此而来,沿岸逆流而上,是当年的洛克、今天的徒步探险者朝圣雪山,前往
香格里拉的必经线路之一。它的水质清洌、呈乳白色,因此被当地藏民亲切地称为“牛奶河”源头的一些藏家,直接从河道取水饮用。我们的一段行程,就是要穿过山峦来到恰朗多吉脚下,再顺着白水河下行。金秋时节,河谷中虽不见百花齐放,但艳红、金黄、浅绿的秋叶缤纷飘动,构成的美丽秋色,毫不逊于春日的灿烂。
走在秋意无边的彩色树林中,耳边只有激流飞溅的声音,脚下的落叶和沙土纠缠在一起,
随意就能踩出一曲秋的协奏曲;有时需要在零落的石头之间腾转挪移,让人颇有一种“武林高手”的感觉;在河道狭窄的地方,有一根倒下的木头随意横斜其上,就是天然的独木桥,偶尔也会有一两只小松鼠来来往往,或驻足其上。在我忍不住伸手触摸白水河的瞬间,那冰
冷刺骨的感觉,让我深深铭记住了这雪山融水的纯粹品质……
木里的水资源非常丰富,众多瀑流令高山峡谷充满灵动的韵律,而当它们以平静的海子
形态出现的时候,那一片纯净的亮蓝色,又给人一种直入心底的感动。
海拔3400多米的寸冬海子,是木里最大、最漂亮的高原湖泊。它呈南北走向,四面群山环抱,形成了一幅山中有水、水中有山的动人画卷。
海子倒映着蓝天白云,那平静而深邃的蓝色,让我真正明白了“天空蓝”的精髓。深秋水位较低,湖面露出处处浅滩,宛若画家随意涂抹的色块,洒脱而写意;岸边的高山草甸密密匝匝,杜鹃、嵩草以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矮小植物虽其貌不扬,却能在不同的季节呈现出五彩缤纷的花海,给人些许浪漫的感觉。或许春暖花开的时候,才是寸冬海子最美的季节,但深秋的肃杀并没有让寸冬海子萧条,相反,黄、红、蓝、白多种颜色交错叠加,形成了最动人的天然图画。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我只想静静地沉醉在这不染纤尘的天空下,不想离开……
康坞大寺和木里大寺
寺庙、大学和博物馆
上图为阳光下的寸冬海子;下图为木里大寺内景
康坞大寺大殿门廊。木里的每一座大寺,由表及里无不精雕细琢,美轮美奂。
陶醉了好久,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寸冬海子,一步一回头地前往附近的康坞大寺。寺庙是寄托信仰最重要的载体。木里有传统的“三大寺十八小寺”,数百年来历经兴废,如今除其中一个小寺庙正在灾后恢复重建外,其余寺庙都在开发,传承从未间断。康坞大寺是三大寺中距离县城最近的一座,从寸冬海子转过山坳,行车几分钟就可抵达。远远望去,寺院坐落在两条山溪之间的坡地上,四周环绕着雄伟的高山,周围的林木和草甸红黄相间,一派暖人的秋意。
康坞大寺的建筑依山就势,殿堂层叠,僧舍栉比,白墙金顶,一片神圣、庄严、神秘的佛刹景观。走近大寺正门,入眼是五颜六色的玛尼堆和风马旗,千百年来,信仰就在这些富有色彩的石头和旗帜之间流转。殿内所有门窗、柱廊、屋顶等细节处的装饰和雕琢,同样别具匠心。比如用整根圆木雕刻而成的盘龙柱,加上彩绘的祥云图案和藏语经文图案,镂空、浮雕、阴刻等多种技法的运用,色彩艳丽,美轮美奂,屋顶、山墙、法台、门窗上,处处都有佛教故事的绘画……
是夜,我们披星戴月地赶往木里大寺。它位居三大寺之首,洛克当年就是在这里得到木里王的接待和帮助,才得以完成穿越到亚丁的考察计划。
扎西邓珠是木里大寺德高望重的学者,在他的讲述中,我们再度回到洛克笔下土司王统治的那个年代:“1723年,雍正帝得到呈奏,说他们(土司)打仗英勇,于是封给永远统治木里的大权。木里土司管辖数千平方英里的领土,比美国的马萨诸塞州面积稍小……”
过去,木里大寺就是土司统治政教合一的权力中心,300多年间曾几经兴废,如今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占地面积达8万余平方米的庞大建筑群,沿着山坡逐级而上,气势恢宏。在空间组合上,院落重叠,回廊曲栏,错落有致;细节上,门厅、壁柱、顶棚、窗格上都绘有各种彩绘壁画;前殿内供奉无量寿佛、弥勒佛、文殊菩萨等塑像,佛座前设木里活佛的法台,上挂锦缎伞盖,与顶幢、幡饰相辉映,庄严肃穆;后殿端坐28米高的甲瓦强巴大佛,光彩夺目、宝相庄严。
源自藏传佛教的寺庙,无论是规模、建筑格调还是僧人生活方式都与我国中、东部地区的寺庙大相径庭。即便是木里最辉煌的木里大寺,也没有门票,“功德箱”也很少见,香客会直接把香火钱和物资交给喇嘛,或者放在神台上。在当地,任何信教的人都可以到寺庙皈依,但要真正成为喇嘛却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须经过一系列学习、考核和审查,才能真正披上红色僧衣。
由于时间所限,我们不得不取消了拜访第三座大寺——瓦尔寨大寺的计划,改在后续行程中拜访部分小寺。一番了解下来,我们发现,木里的寺庙就像一所大学,一位合格的喇嘛,学完所规定的全部课程至少需要13年,就连每一代香根活佛也不例外;对于客人而言,它又像一座博物馆,内涵兼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不管你是虔诚的信徒,还是艺术家、历史学家、建筑学家、音乐舞蹈家,都能从中得到强烈而深刻的审美感受,更能真切地体会到那种发自内心的虔诚——信仰高于生活。
大山里原生态村落
“多夫多妻”和“母系氏族”
对于我来说,这几日的行程,是前所未有的宝贵体验。我们的足迹从雪山到海子,浮光掠影地穿梭于灵山秀水,然后走进那一座座恢弘的殿堂,感受最诚挚的信仰在经筒、灵塔、风马旗和玛尼堆之间回转……
但这一切,似乎都还不够深刻。直到我们走访了一些少数民族村落,了解到那些简单而又超出想象的生活,木里之行才算圆满。
我们到达的第一个村落,是水洛乡的呷洛村。当天,我们租用了白水河岸边的一户藏族人家的马匹,以古老的交通方式走进了这个古老的藏族村落。一条高大的山脉,在山腰处变得平缓,延伸出一大片略微倾斜的坝子,然后又陡然落入深深的峡谷,呷洛村就位于这块山间坝子上。我们的到来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事实上,村子里几乎没有人。看到我们的纳闷,村支书查理说道:“乡亲们都比较勤劳,天刚亮就带着几个馍馍下地去了,得天黑才会回来……”
木里境内的居民以藏族为主,另有纳西族、蒙古族、彝族等10 余个少数民族。长期以来,各民族相互融合,但又保持着各自的生活特色,形成了一副多姿多彩的风情画卷。
查理把我们带到他母亲家,午饭是一锅不加任何辅料炖成的“藏香鸡”,鲜香无比。采访到傍晚,查理拍着胸脯邀请我们去他家:“不远的,就两公里多而已,可以坐摩托车到达。”
但没想到的是,查理口中的“两公里”恐怕是直线距离,摩托车需要翻越整座大山才能到他家,而且他说的“坐摩托”同样超乎想象,几乎让我们从此有了心理阴影——想象一下,坐着摩托车在半山腰疾驰,左侧是数百米高的悬崖绝壁,右侧是山壁,身子不小心就会擦着石头,那是怎样一种惊险的体验……我们不约而同地叫停了,虽然有些后悔答应查理的邀请,但剩下的路还是只有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过去……
虽然交通不便,但呷洛村其实是远近闻名的“富人村”。村子背后的大山物产丰富,珍贵的松茸、虫草等各种山货和药材种类繁多,甚至还可以直接捡到黄金……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呷洛村的藏族同胞具有很强的环保意识,长期坚持“砍一补二”的采伐政策,并坚决禁止在山中开采黄金,所以周边森林至今依然保存完好,各种产出源源不绝。生活的富足,并没有让他们放松对农业生产和传统习惯的尊重。告别呷洛之后,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俄亚大村。据说这个村落是丽江纳西族人的祖籍地,还保留着数百年前的风情:一夫多妻、一妻多夫甚至多夫多妻的奇异婚俗在这个村子里流行;人、牲畜、家禽在同一屋檐下共存,背着篮子的村民、驮着玉米秸秆的马匹、带着“儿女”的母鸡、满身污泥的黑猪,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交错而过;每一户人家的屋顶,都是后面一户人家的晒场,随便走进一家,你都能通过露台、楼梯、墙垣抵达村子里任何一户人家……据当地派出所工作人员说,前两年进行户口普查的时候,他们一开始根本无法弄清楚村里到底有多少户人家……
但是,在晚上的简单聚会中,大村的扎西书记扯着嗓子说:“别小看俄亚,这里看似很穷,但人们幸福感绝对是很高的!”俄亚的村民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村子周边的大山上,零散地点缀着一些房子,那就是“庄房”——里面有齐备的生活用具,农忙的时候,主人就直接住在其中。庄房还有一个好处,若是一妻多夫的家庭,丈夫们就轮流到庄房料理庄稼。每家每户都拥有大量的牲畜和家禽,仓里堆满粮食,自家种麻、纺线、织布、缝衣……或许,对于庄稼人来说,衣食无忧谷满仓,就是最大的富足吧。
随后的行程,同样精彩万分。在屋脚蒙古族乡,我们见识到了古老的走婚习俗,“最后的母系氏族部落”给了我们别样深刻的体验;在群山环抱的琼英,宽阔的山间草场、成群的牛羊、潺潺的小溪,让我们心目中的世外桃源景象逐渐清 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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