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6
刘羽
喜马拉雅山中的嘎玛沟山谷,位于日喀则市定日县与定结县之间,长期与世隔绝,没有受到外界侵扰,保持了最原始的自然风貌,唯一能进入的交通工具是牦牛。在上世纪20年代,英美探险家曾对嘎玛沟进行了考察,被这里梦幻般的景致折服,赞誉嘎玛沟为“世界最美的山谷”。
嘎玛沟景色壮美,但因地处高海拔边境,环境条件异常恶劣,至今鲜有人到达。穿越嘎玛沟,一般从定日县曲当乡进入,主要有3条线路:一是翻越桑穷拉山口和措拉山口,二是翻越小乌拉山口,三是翻越朗玛拉山口。但不管走哪一条路线,都需要翻越高海拔的雪山,非常艰辛。
8月中旬,为探寻嘎玛沟的秘境,我们一行人踏上了旅途,计划用12天时间,在雨季穿越这条既危险又迷人的山谷:从定日县曲当乡出发,翻越朗玛拉山口进入喜马拉雅山腹地,往下进入嘎玛沟,途经汤湘、巴当、白当、卓湘、沙基塘等地,最终到达山下的陈塘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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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当乡→朗玛拉山口→措学仁玛海子→汤湘站在朗玛拉山口抬头望去,山顶白雪皑皑,
非常雄伟壮观;而在山口另一边的措学仁玛海子,此时正笼罩在薄雾中,看上去宛如人间仙境。
我们从拉萨到达地处边境的曲当乡后,来不及停歇,便直奔乡镇府 , 办理好边检需要的进山手续。第二天,在乡卫生院检查生理指标,医生发现一名队友的血氧含量不足75%,这令大家十分担忧。为预防在翻越山口时突发意外,医生临时给他多服了一倍的抗高反药物。
轮竹林村是这次穿越的起点,但距离曲当乡还有一段烂路,只有卡车和拖拉机能够勉强通行,为节省时间,我们高价租了一辆卡车载我们前往。出发前,乡政府工作人员建议我们不要走这条线路,因为这段时间山上时有雪崩发生,非常危险,再加上现在正值雨季,陡峭的山路非常湿滑,行走起来很艰难。但我们经过商议,最后还是选择了原定线路。
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从嘎玛沟沟口涌入,导致沟里时常下雨,这也造就了嘎玛沟丰富的植被类型。下图为沟口谷地即将丰收的青稞,此时正一片金黄。
下车与牦牛工汇合后,我们朝海拔5400米的朗玛拉山口出发。刚开始,大家都走得十分轻松,但随着海拔不断升高,氧气也越来越稀薄,行走起来更加费劲,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队伍也被拉成了一条长龙。途中,有队友发生轻微高反,我们不得不边走边歇,直到下午3点,才艰难地到达了朗玛拉山口。站在山口抬头望去,朗玛拉山顶白雪皑皑,非常雄伟壮观;而在山口另一边的措学仁玛海子,此时正笼罩在薄雾中,看上去宛如人间仙境。翻过朗玛拉山口,我们急速下行,前往汤湘。走过一片高山草甸后,山上开始大雾弥漫。我们用GPS导航谨慎地前行,却还是在大雾中迷了路,在经过一处牧场时,那里的藏族大妈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继续前行,还遭遇了暴雨,但终于在傍晚到达汤湘营地。在暴风雨的呼啸声中,我们10多个人挤在一间简易的木板房里,度过了在喜马拉雅山腹地的第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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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湘→巴当→白当到了晚上9点,最后一支4人小队却迟迟未归,此时大雾弥漫,能见度很低,还下起了小雨,情况万分紧急,我们商量决定进山寻找……
第三天,天不作美,一直下着雨,大家决定在汤湘营地休整一天。第四天凌晨,吃完早饭后,我们拔营往西南方缓慢斜下,前往巴当营地。此时,虽看不清大雾笼罩的嘎玛沟,但沟内流淌的嘎玛藏布河发出的咆哮声,时刻都在提醒我们它的存在。两小时后,我们到达嘎玛藏布河上游的一条支流,这里河面不宽,但水流异常湍急,河上架有独木桥,我们小心过河后,到达一片开阔的碎石地。就在前面的队友抱怨碎石路难走时,我身后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回头看去,一名队友坐在地上,表情痛苦,赶紧询问情况,他缓了缓说:“刚刚走神,没有注意脚下,滑倒时摔疼了屁股。”经过这次教训,队友们都小心翼翼,绷紧神经,一步步前行。
中午,到达巴当营地。牦牛工告诉我们,在藏语中,巴当和白当发音相似,外人很容易弄混,有时还会为此跟他们产生费用纠纷。天黑前,我们到达白当营地,白当位于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和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的东面,世界第五高峰马卡鲁峰的北面,四周发育有众多冰川,是个位置极佳的天然观景平台。
晚饭后,我在帐篷里写日记,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瞬间,一根黑色硬物刺穿了帐篷,硬生生顶在了我的大腿上,一阵剧痛,还没反应过来,帐篷迅疾塌陷。慌乱中,我绊倒了正在燃烧的汽灯,帐篷瞬间被烧出一个大洞,我忍痛关掉汽灯,并迅速扑灭火焰,场面已是一片狼藉。在艰难地支撑好帐篷后,我听到了外面队友的吆喝,拉开帐篷,看到一头牦牛在队友的驱赶下正扬长而去。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受到了牦牛的袭击,好在有惊无险,但这一折腾,让我一晚睡得很不踏实。
嘎玛沟景色壮丽,各种美景数不胜数,有巍峨高耸的雪山,也有平静如镜的海子,更有成片的高山草甸和波澜壮观的云海……
第五天清晨,我就被队友的欢呼声吵醒,乏力地拉开帐篷,当朦胧的双眼扫向外面的那一瞬间,立马就来了精神:海拔7816米的珠穆朗卓峰占据了大半个视角,此时阳光正洒在山顶,景色格外壮丽。
这一天天气晴朗,我们临时决定前往珠峰东坡大本营。为了不影响行进速度,队长将我们分成3支小队,而我被分到了最慢的一队。吃完早饭,我们向大本营出发,其他两队很快就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外。雪山上的天气瞬息万变,下午2点,山上涌起大量云雾,我见势不妙,同队友商量后,放弃了前往大本营的打算,立即原路返回。
回到白当不久,另一支小队也安全撤回,可到了晚上9点,最后一支4人小队却迟迟未归,此时大雾弥漫,能见度很低,还下起了小雨,情况万分紧急,我们商量决定进山寻找,但熟悉路线的牦牛工不愿跟我们前往,因此在搜寻时,我们只能通过 GPS和指南针确定方位。途中,远处不时传来隆隆的雪崩声,每响一次,我们的心也跟着激烈地跳动一次。雨越下越大,我们的呼喊声完全被风雨声掩盖,只能通过强光手电发射信号,希望失联队友在看到后能给予回应。突然,我看到路边有模糊的滑痕,在上前查看时,一名队友大声喊道:“你们看,那边有闪光。”我在用指南针确定位置后,迅速向闪光处出发,半小时后,当我们到达闪光处时,看到失联队友已经在避风处搭好了庇护所。但他们所在的位置在我们下面近5米之处,在确定没人受伤后,我们放下绳索,将其一一拉了上来。凌晨2点回到营地,队友讲述了下午的遭遇:天气突变时,他们紧急回撤,却在迷雾中走错方向,无线电台也因进水而无法使用,只得在避风处搭建起临时营地,等待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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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当→汤湘→夏农→卓湘→罗白→沙基塘走过一堆乱石后,前方迷雾中传来一阵轻
微的响动,几秒钟后,那边闪出一个身影,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消失了。原来,那是一只喜马拉雅雪鸡。
第六天上午,天气转晴,我们拔营往汤湘回撤,此时,马卡鲁峰侧面开始显露,而远处,冰川融化后形成的季节性瀑布非常壮观。到达汤湘后,我们继续往南,途径夏农后,在第七天中午到达卓湘。卓湘位于两条山谷交汇处,海拔较低、地势平坦,长有大片的温带落叶林,又因景色壮丽被称为“兰花谷”。这几日连续降雨,我们的背包和衣物相当潮湿,再加上连续的徒步,队友十分疲劳。因此,我们商量决定在卓湘休整半天,同时也趁着阳光晾晒装备。在河水中洗掉身上的泥土后,我们戴上墨镜,躺在草地上,享受这难得的轻松,卸掉物资的牦牛也在河中悠哉地嚼着青草。
第八日拔营出发时,山下的嘎玛沟笼罩在一片云雾中。队长告诉我们,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从嘎玛沟沟口涌进,沿沟一直往上,在与高海拔下沉的冷空气相遇后,在沟内随时都会降雨。想到接下来时间全都要在沟里度过,我心里顿生寒意。进沟不久,天空果然下起小雨。队长时刻提醒我们注意脚下,以免滑倒。走过一堆乱石后,前方迷雾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们立刻停下脚步,几秒钟后,那边闪出一个身影,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身影又瞬间消失在了迷雾中。队长告诉我们,那是一只喜马拉雅雪鸡,嘎玛沟植物茂密,人迹罕至,因此成了喜马拉雅雪鸡的重要栖息地。继续往前,我们每走一段路,就能看到许多受惊而逃的小动物。
在沟内的开阔地带,有几株高大的古树被雷击中,有的只剩下中空的残骸,看上去苍老、荒凉。抵达罗白,这里紧靠嘎玛藏布河,地面平整开阔,原本是处理想的扎营地,但当我们看到地面有河水冲刷过的新鲜痕迹,便果断放弃了在此扎营的打算。继续往前,我们在嘎玛藏布河与卡贞浦冰河的交汇处走错了路,幸好牦牛工即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此后的路程是连续不断的上下坡交替,这让大家苦不堪言。晚上10点,我们艰难地到达沙基塘营地。这里是一个荒废的村落,由于雨季,地上长满了荆棘,且异常潮湿。我们在稍微干燥的高地上搭好帐篷,但灯光却引来了“不速之客”——几分钟后,所有帐篷外布满飞蛾,有的还会趁人进出的间隙飞进帐篷,让人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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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基塘→晓乌米→陈塘镇在路过一片草丛时,我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我回头看去,一名队友已经踩进了沼泽,身体正缓缓下沉,情况万分紧急……
第九日中午离开沙基塘后,我们再次进入丛林,沿途植被逐渐改变,穿过一片针阔混交林,我们就进入了亚热带雨林区。高大、茂密的树冠犹如一把把巨伞,遮住了太阳光;石头和树干上长有青苔,上面爬满了各种藤蔓植物。林子里格外潮湿,有的地方还因排水不畅而形成了沼泽。大家都绷紧神经,小心前行。在路过一片草丛时,我身后传来“啊”的一声,回头看去,一名队友已经踩进了沼泽,身体正缓缓下沉,情况万分紧急,一名队友迅速将绳子的一端甩给失足的队友,接着几个人合力才将他艰难地拉出来。上来后,失足的队友吓得脸色苍白,他缓缓告诉我们,他当时看到不远处有一株奇异植物,想靠近观察,看到地面上满是枯叶,觉得应该很安全,可没想到下面却暗藏杀机……此后,我们都格外小心前行,紧跟队长的脚步。
作者一行人穿越在原始森林中,里面古树苍天,枝繁叶茂,各种藤蔓植物相互缠绕,仿似童话世界里绿野仙踪的场景
第十天下午,我们到达晓乌米,而剩余的这段路程,才是我们真正的噩梦。晓乌米是一片湿地,这里蚂蝗横行,就在我们搭帐篷时,每个人身上都爬上了几十只蚂蝗。有些队员为躲避蚂蝗,钻进帐篷后连饭都不肯出来吃。一名队友为驱赶蚂蝗,沿着帐篷外围撒了一圈盐,却不料把驮运物资的牦牛招来了,吓得队友赶紧将帐篷挪了个地方。
次日拔营,我们看到牦牛眼睛里布满了蚂蝗,顿时更加清楚当天的旅程会有多艰难。大家纷纷扎好裤腿,不断往身上涂抹盐水,我也穿上了出发前专门购买的防虫保护服。路上,我们已无心欣赏沟内壮丽的景色,每走几十米,就得停下来清理身上的蚂蝗,而停留的时间还不能太长,不然会有更多得蚂蝗爬到脚上。随着海拔降低,蚂蝗也越来越多,路边的每一片野草上都爬有五六只蚂蝗,它们摆动身体,等着我们靠近,这些烦人的小东西一旦上脚,便会迅速往上爬,碰到裸露皮肤就往里钻,拼命吸血,简直让人毛骨悚然!队友不时往身上喷洒盐水,但无奈蚂蝗的数量太多,盐水很快就用完了。到最后,大家放弃了抵抗,只要蚂蝗不钻进皮肤,便任由其肆虐。快到陈塘镇时,一名队友的情绪瞬间失控,大声尖叫着朝镇上飞奔而去。
下午5点,我们终于到达陈塘镇,在当地人的帮助下,我们每人身上都清理出了几百只蚂蝗。在检查伤势时,有的手被咬、有的脸被咬,但好在并无大碍。我虽然穿了防虫服,但还是被蚂蝗隔着网罩咬伤了头皮。由于语言不通,当地人担心我们是偷渡客,便把我们带到了镇政府,工作人员在与曲当乡政府电话确认后,还是对我们进行了客气的批评,因为在这个季节是不允许进沟的。同时,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前两天从陈塘到曲当的山路发生了滑坡,我们雇来的牦牛已经无法通行,我们的物资只能通过人力运输。
第二天拿到物资后,我们就坐车离开了陈塘镇,12 天的嘎玛沟极限穿越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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