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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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白象街
Dream of Baixiang Street
左小朵
《 环 球 人 文 地 理 》杂志社副总编辑,青年摄影家
初识白象街的时候,我正陷入一种“文艺青年式扫街”的狂热中,下半城的每一条稀松平常的僻静巷子,都变成我游走的区域。
而最开始,我并不知道白象街跟下半城的其它街有什么不同。无论是聚在一起打麻将的大爷大婶,还是在屋檐下低头绣花的老太,或是蹲在地上下象棋的精壮汉子,每个人脸上都是下半城独有的慢吞吞神色。惟一可以看出不同的,大概是这条老街上陈旧的民居之间,陡然出现的几栋不合时宜的欧式建筑物,对于专门找老房子的我来说无疑是个惊喜。
绕过门口生意繁忙的卤肉摊,几乎是哽咽着扑开了院子外那扇沉重的铁门。文艺青年就是爱演,这种浮夸的举动自然被看门的老头呵斥住了。“撒子事?”“没事我就看看。”“有撒子好看的?”
在这位尽职尽责的门卫眼中,这不过就是老房子而已。要不是突然进来一位闲来无事找人聊天的老头,我怎么会知道,这两栋乌黑陈旧的建筑,竟然是开埠时期白象街风云一时的药材工会和兴华小学。当时无数药材行业的商贾来来往往,而在旁边的三层小洋楼里,一百年前的夕阳从树叶间投下斑驳光影,土豪女儿们的郎朗读书声从窗口里飘出来,一直飘到江对面。我看着脚下这条不起眼的巷子,巷口一群刚刚下班的人正在排队称卤猪耳朵,放学后的孩子从这里嬉笑而过,一辆长安小货车正徐徐从逼仄的巷子外开进来,引起众人的怒目,旁边一家火锅馆的伙计懒散地搬出桌椅……这里,竟然是当年重庆最繁华街道的入口?
一旦站在小院内,就会自动做一出关于民国药材工会的大梦,彼时家国命运和时代车轮是如何惊心动魄地紧紧交织。而最终,浮光掠影映射到了新纪元,爱恨情仇都消散成了拱门上的一把灰。如今这里挤满了几家小型纺织作坊,一位大姐从布堆间抬起头,警惕地问:来订货吗?
我嗫嚅地退出来了,再往巷子里走,从此再也不敢掉以轻心。除去胡乱搭建的民居,这条街上任何一栋看似漫不经心的建筑,大抵都是一把开启秘密往事的钥匙。后来在资料上把它们一一还原时,才惊觉它们身份曾经是何等的显赫。大清邮局、海关总署、海关办公楼、山西会馆、卜凤居、江全泰号……这些在本城故事家口中信手拈来的名字,竟然在这条平静的背街巷子里不吭气地沉寂了一百多年。而来来往往的路人,大概都不是很清楚这里曾经一度是重庆政治经济的中心,跟如今上半城的解放碑一样,接受着各路人马的顶礼膜拜。
至于矗立在路边的“江全泰号”,实在太显眼了。它的显眼包含着:精美的雕花、青石砖垒成的倒挂金字塔窗台、窗棂上的细致木雕……这一切使它迅速从周围脱颖而出,高贵而低调地对每一个感兴趣的来客诉述着曾经一度是美国大来公司、后被卢作孚收购的不凡身世。当我最终想步入窥探时,被门口一桌正在激战的阿姨阻止了。
“找哪个?碰——!”
事隔多年之后,在这一带面临拆迁的最后半年内,无数得知消息的摄影家蜂拥而至。从十八梯到白象街,一直延续到湖广会馆,每一个转弯,都可能站着一位标致的姑娘,在青砖上摆着忧伤的造型,身旁则围绕着昂贵的镜头。这已然成为真理:存在时毫不在意,快要失去才顿觉珍贵。所幸的是,新的规划者许下“只修复,不拆除”的承诺,这些藏匿多年的由石头和血肉铸成的这座城市的真正历史,终将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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