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风花雪月

夏莲

生活在山海与岛城的居民在春日到来时，以最舒适的生命状态，用最大的心意安顿着丰满的平凡日常。他们或逛一逛具有大理风土人情、满是春天食材的当地街子，或在农场里感受种子萌发的力量，或行山喝茶去山顶看更远处的风景。与自然和土地共生的大理人无一不在身体力行地传递大理之美。

凤阳邑村南临南诏国都太和城遗址，全长约1900米的茶马古道穿村而过，青石板路久经岁月打磨，早已光滑锃亮。沿街的土库房有部分虽已杂草丛生，却给凤阳邑保留了些许幽静与古老。

茶马古道起源于唐宋时期的 茶马互市。历史上，凤阳邑曾以烧制砖瓦陶罐为主，后取 丹凤朝阳之意，取名为凤阳邑。这里的建筑以大理白族最具民族特色的民居形式——土库房为主，封闭厚重的土库房檐口以下多以条石或卵石堆砌而成，早期白族民居普遍采用石材与大理地区的山石环境不无关系。在村中觀音古井边的大树下，阿孃们晒太阳、闲话家常、编草帽，草帽街也由此代代相传。凤阳邑村是大理州唯一一个不在火把节点燃火把过节的村落，但搭戏台、唱小调，在茶马古道上赛马，并在火把节由当年新生娃的家庭出面操持数百人的吃面场景也煞是热闹。

楸园就坐落在凤阳邑的一片寂静之中，在2020年被评为中国最美 Airbnb民宿之一。冰冰6年前在朋友的带领下来到凤阳邑邱佳的小院。在她的记忆里，土墙和墙头长满仙人掌的村子和淳朴干净的老院子都让她震撼。温和的院子主人跟她讲述了小院改造的故事，也叫她一见倾心，之后她与邱佳建立家庭，有了孩子。由于小院的空间得不到更多的满足，冰冰和先生邱佳决定再造一个家。

跟第一个小院一样，楸园90%的工程仍旧是由邱佳独立完成的，包括土夯、木工、走水、走电、焊接、瓦工、水泥工、园艺、软装等。从各处搜罗的旧家具、繁茂的植物、每一片经过屋顶的大理云、照射进院子的每一缕光，都由他们共同创造，变成了生活中的种种细节。

性格内向的邱佳为了改变自己，曾花一个月时间骑自行车从成都到拉萨;又为了挑战不善与人交流的个性，沿路搭车来到大理，在机缘巧合下留在了大理，并用双手创造出如今的生活。在建造楸园的两年时光里，难免有艰难时刻，邱佳却说：“哪怕明天我们就要搬离这里，我有这双手，可以为你造一个更好的家。”生活本身带给他们能量，也让他们将此传递给每一位客人。活在当下，打理花草、种菜浇花，孩子也与土地为伴，父亲建造房子的工具成了孩子的玩具。从生活中探索世界成了他们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即便是用双手盖完了整栋房子，邱佳仍旧腼腆。他煮咖啡，冰冰做甜品，迎接客人的永远是他们最朴实的微笑。

在与凤阳邑茶马古道纵贯相连的大锦盘村，陶艺家耿苓是作为旅行者来到这里的。来大理之前，她在景德镇做陶瓷。第一次在剑川见到云南黑陶时，耿苓说有一种直觉让她留下。从香格里拉尼西到大理剑川，黑陶作为花器、茶器、餐器、火盆，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黑陶黝黑，器物有心，虽不能让人一眼惊艳，但久经使用后散发出的沉静与温润都叫耿苓着迷。

在单纯的器物之上，才会有最复杂的美存在。黑陶更是如此。在烧制温度达到700℃～900℃时，需要将窑炉密封，把松木燃烧产生的大量烟封存于窑内。在高温状态下，松木烟里的炭分子渗透到陶坯上，形成光亮如漆的炭化层。尽管黑陶的制作工艺相对稳定，但是让每一只器物烧制出均匀的色泽也实属不易。

第一年在大理开始学做黑陶的时候，耿苓还没有自己的窑，做好了坯要拿去剑川烧制。坐公交车，山路盘旋，路程100多公里，陶坯又易碎，路途中很是辛苦。偶尔她会去剑川住一段时间，看他们烧窑，有一年多的时间就这样在大理和剑川之间往返。剑川冬天非常冷，耿苓经常在工作结束后独自去田里散步。傍晚霞光很美，却让人感到很孤独，但她觉得，孤独是很珍贵的礼物，让内心更加安静。

再往后，耿苓在靠近凤阳邑的村里租了小院，改造了一间房用于生活起居，院子里留了一小片地用来种菜。窑房也是小小的，泥巴和柴火堆在这里，灵魂和生活也长在这里。一抔泥土从她双手经过，揉泥、拉坯、修坯、打磨，劈柴、烧窑、清洗，前后20多道工序都是她对自我的历练。从自然而来的泥土、诚心诚意造就的器物让耿苓时时保持创作的力量。

在大理的春日里，行山徒步总是一件乐事。大理素有“妙香佛国”之称，自南诏以来佛教盛行，大理段氏更有9位皇帝禅位出家。苍山十九峰内寺庵林立，无山不佛。葱茂幽深处的林间小道也自然成了绝佳的徒步路线。

在离古城6公里处的苍山圣应峰南麓，从感通寺步道可以直达苍山十八溪中的幽谷胜景清碧溪，清溪三潭水清如碧，各具特色。沿山麓行走，还能看见烟波浩渺的洱海。清净幽深处，寺庙有青烟，感通寺的僧人更因栽种、制作感通茶在明代盛极一时。寺庙至今保留着几棵600年前栽种的茶树，如今也是寺院一景。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游感通寺后曾有记载：“中庭院外，乔松修竹，间作茶树，树皆高三四丈，绝与桂相似。”光影透过百年茶树落下，仿若能闻到古时茶叶的清香。

从感通寺侧面山路上行便能到达寂照庵。背靠苍山、隐于树林山雾之间的寂照庵始建于唐代，名字来源于“感而遂通，寂静照鉴”。四五月时，在庵前的石壁与林间山道两旁，绣球花开，茂密、丰满，宛若山林间渲染开的蓝色花海。

出生于大理的妙慧法师在此与青灯古佛相伴已近40年，寺庙清苦，她的生活始终自如。庵堂破旧，妙慧法师靠一双手将院子打理得花团锦簇。寂照庵不设香火，微风中飘溢的都是花草清香。人们的目光所及之处，无数的多肉植物遍地可见，大理土陶罐、竹编的篮子里装满鲜花、干花，木制猪槽也被用作花盆。多年前误入寂照庵的设计师高鲁东正是被此打动，决心协助妙慧法师改造寂照庵，使用材料都是旧料以及捡来的废料。他将原有的门窗进行退距，留出的空间正好可以在廊檐下摆上条凳，供游人歇脚、泡茶;旧瓦片和大石头堆砌的壁炉在夜间燃起柴火，忙碌完一天的义工们可以围着火炉唱歌、做手工。改建后的念佛堂和上客堂更是有大面积的玻璃窗，松林摇曳，鲜花拥簇，难免让人以为这是一间山野民宿。

妙慧法师很喜欢做吃食，她说经常做饭的屋子是温暖的。每日清晨的早课和早餐之后，她都坚持下山采购应季食材，斋饭的制作大多由义工们完成，品种不少，色泽搭配也用心，多以大理当地口味为主，他们也贴心地做了减少辣度的改良。虽然上山路窄坡陡，并不是很轻松就能到达，但至今来寂照庵吃上一顿斋饭仍是最能说服人上山的理由之一。最受欢迎的寂照庵豆腐乳，几乎人人称赞。

寂照庵的生活气息浓厚，来庵堂的游人们自然也轻松，赏花的赏花，喝茶的喝茶，拍照的拍照，间或有客人拿着手钏跑来询问妙慧法师的意见。去年营业的咖啡馆又为庵堂升起一缕咖啡清香。

妙慧法师认为，任何一个干净整齐、美好的空间必然不会轻易引起妄想。在这样的地方，即便你是来发呆的，没准也能引发灵感。是啊，若时时向善，出家与在家又有多大区别？在去庵堂的路上，看到垃圾，及时捡起来;到庵堂吃斋，不浪费粮食、自己动手洗碗，何尝不是修行？

位于洱海东北岸的双廊东靠佛教名山鸡足山，西临洱海。洱海水对大理温度和湿度的自然调节，使得双廊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因位于 莲花曲、萝莳曲之间的弓形走廊，“ 两曲”之间的洱海又有金梭岛与玉几岛两座小岛漂浮于碧绿海中，“ 双廊”故得此名。这里曾是安静的小渔村，勤劳的先民在此捕鱼摇橹，日日与海为伴。

双廊的生活悠闲，早年住家多是夜不闭户，联系方式也多靠在木门上写下邀约的时间与地点。至今在繁花小巷深处，你还能见到原住民的家门上用粉笔写着某月某日几点到某某家吃饭的字样。在人们用惯电子产品沟通的时代，这种方式更显拙朴生动。

“双廊的女儿”杨丽萍因孔雀舞名满天下之后，回到双廊玉几岛的尽头建造了太阳宫。玉几岛村主任八旬也在临海处修建了名噪一时的粉四酒店。如今粉四酒店褪去美艳浓烈，升级后的夕上· 双廊酒店将更多的山、风、海引入空间。八旬又在双廊镇伙山村顶的密林深处建造了一座跟随光线明暗探索内心的伙山美术馆。

对岸的苍山还挂着皑皑白雪，双廊洱海边的春天却先行到来。穿过热闹的双廊主街，到达夕上· 双廊酒店。在大青树和花草的遮掩下，前院是开放式的餐厅格外小馆与酒吧，两栋建筑多用原木呈现。酒店的主入口并不显眼，刻意在视觉不可及的侧面留了一扇门。仅隔着一道木门，就让人仿若迂回入画。推门入内，街道的嘈杂即刻被消音。酒店大堂的青石拱门与石墙保留着粉四时期留下的厚重与静谧。在这个空间内，一切是寂静的，初春微冷，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在静默燃烧。

穿过青石拱门，光和海奔涌而至，让人感觉仿佛多走两步就能揽海入怀。在耳朵沉静之后，目光更为宽阔了。拱门为院子剖开一条中轴线，两侧花木簇拥，树影摇动时白色的墙面上光影晃动，院落尽头的下沉式平台与洱海相连，数不尽的野鸭和海鸥就在眼前随波游动。

夕上· 双廊的14间客房半掩在花木之后，每间都是独立入户，有着独享小院或露台，每个露台都能与洱海打上照面，临海的四间客房更能让人独享无尽的洱海与苍山。

留白与借光是设计师谢柯的两大语言，看似简朴的设计手法，实则在为自然光景作让步。谢柯觉得大理的阳光与树仿佛会说话，在保证室内私密性与舒适度之外，酒店一切多余的装饰都被做了减法。在夕上的院子里，白墙是山海岛城的背景，是阳光与树木的背景。每天在不同时刻投入夕上的自然光，为空间秩序带来细微却充满强烈生命力的变化。海面上的粼粼波光、跟随四季变化的树木果實，甚至是深夜悬挂的洱海月与繁星，在寂静、干净的空间里被更好地看见。

“风景已经很美了。”在夕上的有限空间里，谢柯给了每一位客人无限的大理畅想。

扎根重庆的格外小馆为夕上· 双廊引入了不少烟火气息。年轻的云南主厨包大仁游历城市厨房10多年后终回云南，用自小对家乡的记忆和对食物的热爱创造出一份属于双廊的菜单。初来格外小馆用餐时，翻开菜单，便能感受到主厨浓重的云南情结。水香菜、香蓼、薄荷、树番茄、乳扇、乳饼、各类鲜菌和油浸菌子，将云南丰饶的山野之味运用得淋漓尽致，但入口细微处足够巧妙，即便是街头随处可见的包浆豆腐在格外小馆餐桌上的出现都足够惊艳。将豆腐煎至爆浆状态后封边，覆盖的云南肉臊油脂沁入豆腐，棕色油亮的油浸鸡枞菌与新鲜嫩绿的香蓼相得益彰，一口下去，像是让人在瞬间游历了一番云南地州。而红芸豆加酸腌菜爆香后与红酒同煮做成牛排酱汁，透着一股云南的野性之美。

大理之美，山海沉静，明月清朗。彼时他乡，无论初来乍到的繁花城景，还是旅居山海岛城的居民日常，大理的自然土地仍旧充满待发现的奇迹。充满智慧、淳朴热情的本地人创造了悠久的历史文化，有趣而富有内涵的旅居者则带来了新鲜与多元。不同文化之间的平等对话和相互融合、每一种身份下被风和阳光植入的深厚情感，让人们热爱大理的理由多了百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