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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骨兰韵 万世流芳

时间:2024-05-16

梅兰芳先生的幼子梅葆玖先生一次曾笑称:“梅派的特点就是‘没’特点。”这虽是一句玩笑话,行里人却无不认可。于梅派而言,唱念做打无不要求全面,手眼身法步不得有一丝“过火”,样样皆好,便难说哪一样最好,所谓“特点”便不明晰了。梅派艺术讲求“中和之美”,“不瘟不火”往往最难拿捏,但梅兰芳先生不仅修艺如此,在生活中亦然。梅戏梅腔刚柔并济,柔而不腻,刚而不冲;梅君行事,谦和宽厚,却也不失风骨气节。

氍毹之上,他是万千瞩目的焦点;走下舞台,他仍是大家倾慕的明星。凡此种种,却丝毫没有让梅兰芳失去理智,忘记本分,他曾自言:“我只是一个笨拙的学艺者,没有充分的天才,全凭苦学。”(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

天资非颖  业精于勤

梨园行里评价一个孩子有学戏的天分,常用一句“祖师爷赏饭”,但梅兰芳学第一出戏就被老师一句“祖师爷没给你饭吃”推出了师门。梅兰芳八岁开始学艺,四句老腔学了多时,还不能上口。以他如今的艺术成就而言,这位老师的评价就像是玩笑一般,但若看看梅兰芳儿时的照片,便可知老师所言不虚。儿时的梅兰芳目光呆滞,乖巧中少了些许灵气,与后来的神采奕奕简直判若两人。梅兰芳的姑母对少年梅兰芳也下过八字批语:“言不出众,貌不惊人。”他能够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感谢三个人。

其一就是这位不愿再教他的老师。梅兰芳在他的回忆录中谈到这段往事时讲,后来在后台又见到了这位老师,那时他已经成名,这位老师见到他后十分不好意思,直说:“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梅兰芳笑着说:“您快别说了,我受您的益处太大了,要不挨您这一顿骂,我还不懂得发奋苦学呢。”

其二是他后来遇到的恩师—吴菱仙。吴先生是一位开明的老师,教导梅兰芳并没有采取“打戏”(旧时教戏常采用的体罚式教学)的那一套方法,而是极有耐心且严格要求,每一段唱都要他练上几十遍,使得梅兰芳的基本功十分扎实。每当梅兰芳走神打瞌睡的时候,他也只是轻推一下,十分体谅学生的不易,这让梅兰芳十分感恩。除了吴先生本身的人品,梅兰芳觉得吴先生对自己另眼相待还因为祖父梅巧玲的福荫。吴菱仙曾在梅巧玲的“四喜班”工作多年,颇受照顾,对梅巧玲很是感念,因而也格外看重梅兰芳。梅兰芳与祖父素未谋面,但祖父的高德义举却为他带来了诸多益处,这无形当中也影响了梅兰芳的为人处世。

其三,梅兰芳产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主要是靠自身的努力。常言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梅兰芳冬天常在泼水的冰面上练习“跷工”,用他自己的话讲:“一整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都有工作。”(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此外,梅兰芳更是将“练功”渗透到方方面面。比如通过养鸽子锻炼眼神,通过养牵牛花学习色彩搭配,从而运用到戏服及砌末的设计中;再如通过研习中国画来领悟中国古典美的精髓,揣摩仕女图、佛像中的姿态、手势等。正所谓业精于勤,梅兰芳在修艺方面以“勤”字为先,不仅勤练,更是勤思,不仅苦练,而且巧练,不但练出了一身扎实的基本功,还练出了一套善思巧学的好思维。

艺承多师  融会出新

梅兰芳出身梨园世家,祖父梅巧玲是“四大徽班”之“四喜班”的班主,“景龢堂”之主人,曾为内廷供奉,艺绝德高,声名远播。其父梅竹芬也为一时名伶,工旦行,于梅巧玲身后继承了“景龢堂”。梅家算得上是行中“名门”。可梅兰芳四岁丧父,与大名鼎鼎的祖父更是从未相见,到他开始学艺之时,只有伯父梅雨田可以襄助一二。

梅雨田虽不是演员,却也是一位很有才气的京胡琴师,与谭鑫培长期合作。但赶上国运不济,时局动荡,梅雨田虽有一身好手艺,却也难挣得殷实的家业。梅兰芳儿时,梅家已经没落,不仅卖了祖宅,要与杨家(杨小楼,京剧武生,其师杨隆寿为梅兰芳外祖)、徐家(徐宝芳,京剧小生,徐兰沅的父亲,与杨家有姻亲,徐兰沅之妻为梅兰芳之姨)合住,每值“国丧”禁戏,梅雨田还要维修钟表贴补家用。因此,梅家虽在梨园行里人脉甚广,却因为经济原因无法为梅兰芳延聘专师,只得到朱小芬家学戏。他在师从吴菱仙学习青衣的同时,也师从秦稚芬、胡二庚学习花旦,并向茹莱卿、钱金福学习武工,结识路三宝、王瑶卿等名伶名师后,博学诸家拿手戏,广开戏路。

1913年梅兰芳在上海以一出《穆柯寨》一炮打响,从此声名鹊起,可他在学习上并未有丝毫懈怠。1914年1月,他拜在陈德霖门下,学习京剧青衣及昆曲,此后陆续随丁兰荪、乔蕙兰、李寿山、陈嘉梁等学习昆曲。梅兰芳的师承不局限于一行一工,而是广纳博学,在他成名之后对择师有更多自主权后表现得更为明显。比如在师从王瑶卿学习“花衫”戏这方面,就体现出了梅兰芳的艺术眼光。如今“青衣、花旦兼擅”是一句赞扬的话,可在梅兰芳年轻的时候,即便是王瑶卿走红的时候,“青衣兼演花旦戏”是有颇多争议的,受到了保守戏评家的非议。即便如此,梅兰芳依旧坚定地随王瑶卿学习,并将“花衫”发扬光大,开启了京剧旦行的全盛时代。

梅兰芳除了传艺之师外,还有许多在艺术思想、理念上对他多有引导的前辈,比如谭鑫培、杨小楼、黄润甫、金秀山等。梅兰芳十分喜爱看戏,不仅看自己行当的戏,更喜欢看其他行当的戏,由此对于其他行当的表演也十分熟悉。其中对他影响颇深的要数谭鑫培和杨小楼。二人皆属生行,藝术精湛,颇具革新意识,对梅兰芳后来编创新戏有许多启发。

在京剧表演艺术之外,梅兰芳对绘画及后来兴起的文明戏、电影也颇有兴趣。所谓“功在戏外”,在其他艺术门类的滋养下,梅兰芳视野广、理念新、素养高,使得他在京剧繁盛的时代独领风骚,自成一派,得到认可。

声播海外  心系家国

1919年,梅兰芳应邀率“喜群社”赴日巡演,由此开辟将京剧、昆曲介绍到海外的道路。虽然他谦虚地表示自己不能代表中国戏剧艺术,但客观上他确是带着中国的戏剧艺术登上了世界舞台,走进全世界戏剧家的视野。

梅兰芳两次赴日,在得到极大的认可后,于1930年1月18日启程赴美,途经日本、加拿大,在美国纽约、旧金山、洛杉矶、檀香山巡演,全程历时6个多月。他不仅在表演方面获得了诸多赞誉,还得到了美国波摩那学院及南加利福尼亚大学授予的两个荣誉文学博士学位。1935年,梅兰芳赴苏讲学、演出,并游览欧洲多地。在此期间,他与苏联诸多戏剧家如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爱森斯坦等进行了深入交流,还结识了当时流亡苏联的布莱希特,对布莱希特的戏剧思想产生了颇多影响。布莱希特有多篇文章专论梅兰芳及中国戏剧。

令人感动的是,在布满鲜花与掌声的海外巡演之路上,梅兰芳始终将家国民族系于心上。据屠珍(梅兰芳儿媳,梅绍武之妻)教授回忆,梅兰芳喜着西装,但在准备赴美行装时,他特意为自己及团员做了好几身长袍马褂,为的是在着装上体现民族风格。他还聘请懂外交的人士,培训团员的社交礼仪,以免在礼仪上犯错,失了国人的脸面。

在梅兰芳纪念馆藏《梅兰芳游美日记》中记述了 一件事,大家在赴美轮船上观看电影,不分国籍齐聚一堂,电影播放之前依次演奏了美国、英国、法国、日本国歌。起初,梅剧团成员尊重他国礼俗起立致意,可一首又一首国歌奏起,却始终没有中国的国歌,大家变得坐立难安起来。事后,梅兰芳召集全团成员,发表了一段沉痛的讲话:

这次船上,我们华人乘客很多,人家奏国歌,为什么不奏我们中国国歌呢?不一定要富于爱国心的人才奋(原文如此,应为“愤”)慨,凡是我们中华民族,在这情形之下,恐怕没有一人不为之感叹罢?……我们这次出去,也就是正替国家努力的一个机会。就大者言之,好好地去演戏,使他们认识我们中国文化的久远、艺术的伟大;就小者言之,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要沉雄高尚,努力自爱,使他们了解我们民族的生活情形,打破他们历来对我的错误观念……能如此,便是不虚此行,而且尽了一点国民应负的义务……

人们每每提到梅先生的爱国义举,总要谈到“蓄须明志”,殊不知许多小事上,梅兰芳都将国家民族的利益时刻系在心上。事例诸多,不胜枚举。

梅兰芳先生是一位艺术家,在艺术上有承有传,学艺孜孜以求、勤奋融会,传艺不吝门第、桃李天下。梅先生更是一位爱国爱家、严己宽人、谦虚博爱的君子,有梅之风骨、兰之雅格,流芳至今,也将芬芳于后世。

柳青青,梅兰芳纪念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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