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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秉绶:凝神造意 简古书风

时间:2024-05-16

雪凡

清乾嘉时期,书法风格与清初相比,有了很大变化。大量古代碑版石刻不断被发现,书法家开始重视对汉碑的研究、临习,并寻找创作灵感。伊秉绶(1754—1815年)即在这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成为统领一代风气的隶书大家。

以古改今  与古同化

伊秉绶出生在福建汀州宁化,后世称之“伊汀州”。父亲伊朝栋精研程朱之学,官至光禄寺卿。伊秉绶自幼好学,秉承家学渊源,受儒学影响较深,修德养正,颇得宋儒理学真谛,16岁进县学,26岁中乡试。

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35岁的伊秉绶得中进士,开始仕宦生涯,曾任刑部主事,又在惠州、扬州两地担任知府多年,留下许多逸事,广为流传。比如,他因家宴美食“伊府面”的推广而被视为当代“伊面”(方便面)的始祖;也曾因仁政爱民,受万民拥戴,去世后与欧阳修、苏轼、王士祯一起被扬州人列为“四贤”奉祀。《清史稿》中,将其视为造福一方的廉吏,列入“循吏传”,有清一代,能入此传的艺术家并不多见。

伊秉绶虽然官阶不高,但是仕途平顺。他把治学、修身和为政的精严品格融入书法,创出旷世气魄,被世人认可,作品亦因高古之格广为流传。步入仕途带给他最重要的影响是圈子的改变,使他结交了很多文化挚友和书法大家,并广有受益。伊秉绶曾得大学士朱珪和纪昀的赏识与器重,并拜纪昀为师。他还向当时最负盛名的“浓墨宰相”刘墉学习书法,清代包世臣在《艺舟双楫》中记载伊秉绶曾向刘墉学握笔之法,得其“龙精笔法”之妙。他每天晨起练笔,悬肘提笔画几十上百个圆,从小圆到大圆,画到极匀时才停笔。因此,他最早书风属于帖学一派,能写一手工整隽秀的小楷,颇有刘氏圆融虚寂之风。

后来,伊秉绶专攻隶书,作品苍厚古拙、气象浑漭、风格焕然;转习行草,亦是独具风貌。经过长期书法实践,他渐渐脱离了帖学的影响,但是用墨浓黑厚雅,依旧有刘墉的遗意。清代何绍基在《东洲草堂诗钞》中赞伊秉绶:“丈人八分出二篆,使墨如漆楮如简。行草亦无唐后法,悬崖溜雨弛荒藓。不将俗书薄文清,觑破天真关道眼。”其中的“文清”即指刘墉,道出了伊秉绶的书法特征及渊源。

中年之后,伊秉绶开始大力提倡汉魏古意,推崇晋唐风骨。他曾遍临汉魏碑版,如《裴岑碑》《韩仁铭》《尹宙碑》《孔宙碑》《张迁碑》《衡方碑》等,尤其得力于《衡方碑》。据伊秉绶《留春草堂诗钞》记,他临写《衡方碑》多达百遍。伊秉绶把自己融于汉魏时代,抓住汉碑特点,并结合晋唐书风,融合个人的理解和实践,以古人心写今时字,用古法改变今人的书写习惯,并拓而大之,形成宏伟端严、古雅朴茂的艺术效果。他对汉隶风格吸收彻底且具有明确的目的性,在继承古人遗韵的基础上予以雅化处理,把汉隶特征转化为个人风格并发展到极致,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敢把今人做古人,以古改今,与古同化,正见其高明之处。

大而简之  魔术空间

伊秉绶的隶书古穆稚拙、个性强烈,熔先秦篆籀、汉魏砖瓦及颜鲁公(真卿)气象于一炉,而自成一家,给人一种舒服、平衡又厚重古雅的视觉美感。即便不懂书法的人,也会为其静穆气魄所感染。这种自然生发的艺术效果,得益于他独特的创作方式。他对汉隶的彻底改革,颠覆了当时的流美书风,开创了碑学书法的新境界。

伊秉绶把自己的书法创作总结为三十二个字:“方正、奇肆、恣纵、更易、减省、虚实、肥瘦,毫端变幻出乎腕下,应和凝神造意,莫可忘拙。”这正是他书法的根本和精髓。

他把线条简化,去除汉隶圆熟的顿挫与波磔变化,以中锋行笔的平直线段替代笔画。这种行笔方式最大限度地简化了运笔技巧,回归简古风貌,其古雅浓厚之意,甚至超过汉隶。如四川省博物馆藏他的《临张迁碑轴》,长横和捺画用笔圆融,省去了蚕头燕尾,具有篆籀笔意,在保留原作古意的同时,融入了新的美学思维。为避免因中锋行笔过于单调,伊秉绶把线条进行强化与夸张,有时还故意省减笔画,通过线条长短及位置错落来弥补笔画变化上的不足。

发掘空间架构的奥妙,是伊秉绶书法改革成功的基点。他善于发现字体本形的可变因素,加强字体和章法的空间营造,使其更具空间感和装饰性。字体打破传统隶书中宫收紧的布局方式,笔画疏朗均匀,字体方整,空间撑满,具有方正严谨的装饰美感。有时把字形进行延展或压缩,以字形大小、长扁、自然错落代替大小均等、整齐划一的传统写法,使每个字所占的空间有所变化。通过大量并行线段的长短参差,增强字内空间的视觉效果,而外部空间则通过字距行距疏密相间、内外虚实相应,在对立中寻找平衡。

此外,伊秉绶还大胆地把隶字放大,应用于匾额和对联创作,能把原本轻飘的隶书写出榜书的宏伟沉稳。为了取得大字字势的平衡,除了减省笔画,有时他还会把一些主体笔画拉伸,强调饱满布局,“愈大愈壮”,遒劲中又兼具姿媚之态。其传世作品也以此类居多,如《毋自欺斋横额》《适庐题额 》《咏风觞月五言联》《沽酒诵诗七言联》等。

伊秉绶手中的笔如同魔法师的魔棒,营造出或疏朗,或紧凑,空幻、跌宕的奇美空间。这种空间的架构,突出了书法作品的古雅风格,也使作品更具观赏性和趣味性。伊秉绶对于平面空间的敏感认知远超同时代的艺术家,即便在当代,他的结字、章法和造型也显得非常“现代”,极具“设计感”。他的隶书虽然根柢在汉碑,但结字、布白甚至笔法都与汉碑风格迥异,至今尚无文献能佐证其变化来源,这也是他能超越时代的伟大之处。

凝神造意  光如日月

人们总是对伊秉绶隶书的成就关注较多,其实他四体皆佳,而且入笔即古,是一个较为全面的书法天才。以他的行书为例,其跌宕奇崛,更接近于“凝神造意”的境界。如果说他的隶书之拙有本可源的话,那他的行书则完全无迹可寻,令后人无从学起。即便是《杂临王羲之诸帖扇》《临虞世南帖》这样的临仿之作,也笔意飘忽,全无定法。这种藏巧于拙的风格,就像是一个离经叛道的狂人,恣意洒脱,全凭己意,卻风采卓然,有一种无法言传之妙。

我们无法确定其创作本源,却不得不为其艺术魅力和高古风格所折服。相较于隶书,伊秉绶的行书作品变化更加灵活,就如同把楷、行、篆、隶、草五体全部打通糅合在一起,有时温柔敦厚,有时恭顺规矩,有时野逸豪宕,有时又飘逸灵动。特别是笔法上经常尖锋入笔,尖锋出毫;顿挫处瘦劲果断,转折时圆转灵活。他的行书作品《九秋感怀四首》是存世少见的长卷作品。由题款可知诗作于壬戌(1802年)之秋,应收藏家云谷(有说是叶梦龙,富收藏名于时,官户部郎中,与伊素有交往)之请于嘉庆十年(1805年)四月书录。全卷含题款共计24行,272字,字字相接,行距疏朗,一气贯通,清爽隽洒,严谨之中富装饰美感。从笔法和章法的运用,可以体悟伊秉绶对传统哲学及美学精神的应用,空灵而又充实,充满艺术辩证思维。

伊秉绶曾将宋代赵令衿《六法图》中《日用八如》书于扇面自省,或许可以看作其一生的写照:

无私如天地,光明如日月,静重如须弥,深广如大海,

无住如虚空,随顺如流水,荣辱如空华,冤亲如梦幻。

伊秉绶守此“八如”,践行了自己独特的艺术人生。他大胆的艺术创造和“光明如日月”的人格魅力足以令人敬畏,其艺术光芒亦为后世所景仰。

如今,我们读他的作品,除了感受其正大气象,更应该学习他的创造精神。唯其创造,艺术才有生命力。如能悟其一斑,学以致用,为人为艺皆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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