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沿河，或者乌江

丁东

因东西部挂钩帮扶，我带队去了贵州沿河。

“还要多久能到？”汽车进入铜仁，颠簸在崇山峻岭之间。“快了，快了，过几个隧道便到了。”前来接待的沿河小伙子答道。果然，在穿过几段长长的隧道后，一大片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建筑突兀于眼前——这便是有“小重庆”之称的沿河县城。古老的山城骑跨乌江两岸，仿佛系着一条璀璨的宝石腰带。其间耸立着好几幢高楼，一座偌大的拱桥与两岸的建筑融为一体，正所谓“长虹凌空东西跨，两岸群山一桥联”，散发着现代文明的气息，大大出乎我们的想象。

“明明沿江，怎就叫了沿河？”车行城区，脑中跳跃着这一疑问。

午饭后，开展实地考察。主人引我们到了码头，10多人乘快艇往乌江里去。起初江面宽阔，两岸多是坡地，种着青翠的作物，坡顶零星散杂着古旧的木楼，仿佛少儿画就的水彩。渐往深处，山势陡峭，风从峡谷吹来，尽管已是暮春，却倍感冷意。山峰扑面而至，近则色彩浓重，远则色彩清淡，似打开一重重的门。有的门窄窄的在一个弯处，仿佛欲把船挤碎，却忽闪间错了过去。

船上的两位土家族小姑娘，身材娇小，眉清目秀，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既当服务员，又当解说员。其中一位小姑娘，刚一开口，便红了脸，紧张得讲不下去了。在我们的鼓励声中，小姑娘信心大长：“我给大家唱个歌吧！”她喝口水，清清嗓子，美妙的歌声弥漫开来：“这山望去吔，那山高呀喂，那山姑娘喂呀，捡柴烧呀喂，哪年哪月呦，同到我呀喂，柴不弄来喂呀，水不挑呀喂……”大家陶醉在土家族山歌美妙的旋律中。一曲唱完，小姑娘與之前判若两人，为我们指点着两岸景致，滔滔不绝。前面，高处的峰顶，出现两条立石，这便是霸王谷，霸王谷因形因神命名。同样命名的还有望夫石。当年，一土家族财主逼一位新婚不久的小伙去放排，小伙不愿离家，财主便以纳其妻为妾要挟，小伙无奈出行，涉险遇难，消逝在乌江中。其妻日夜远眺，盼夫回归，终化身为石。这段传说，小姑娘娓娓道来，格外动情。之后，她又讲了关于石猫山的传说：很久以前，乌江上的猫滩，水流湍急，常有覆舟之虞，每有木船撞滩，大多船沉人溺，呼救哀号。玉皇大帝得知后，派山头的石猫承担报警任务：船行至滩前，若石猫发出“咪吆咪吆”的叫声，船工便停船等候；若听不到猫叫，则安全过滩。民国《沿河县志》云：“相传石猫一叫，必有覆舟之虞。”故命名“黄猫警渡”。除上述几处外，更多潜藏于群峰的奇景，因未被历代文人墨客发现，故而小姑娘说不出更多动人的传说，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而这恰恰给乌江山峡蒙上了一道道神秘光环，令人神往。

“船劈巨浪越礁石，人乘疾风过江滩。”所见是山的峻丽，水的清澈。山，翠绿葱郁，奇峰对峙，各显神姿。水，时而恬静，时而奔放，时而狭窄，时而宽阔，像精柔的丝绸，被两边的山扯着，铺晒在阳光下。其晒到的地方泛着碧蓝，晒不到的地方透着青绿。船驶过，犹如搅动一江油彩，浓浓酽酽的，由船尾望去，那油彩被刷出一道长长的飘带，左右翻腾。“丹青万山画，风情一江流。”欣赏着美妙的景致，若是诗人，免不了诗情喷涌，可惜我不是。不过，对于眼前的画廊，用孟郊的诗予以描述，再贴切不过：“旧说天下山，半在黔中青。又闻天下泉，半落黔中鸣。山水千万绕，中有君子行。儒风一以扇，污俗心皆平。我愿中国春，化从异方生。昔为阴草毒，今为阳华英。嘉实缀绿蔓，凉湍泄清声。”

正开着小差，眼前，一条瀑布从山间钻出，巨大的水柱跌入江中，似蓝花开出莹白的花心。呀！瀑布近处，怎会有一只野山羊在跳跃，刹时又不见了踪影。那是一面峭壁，上面满是灌木，真不知它是如何上去，又如何存活，更不知这山上究竟有多少野物。听陪同的人说，除山羊外，山上还生活着不少黑叶猴。

到一渡口，我们上岸，漫步土家风情浓郁的乡场——思渠镇。说是镇，也就一条高低不平的街道，两旁居住着几十户人家。吊脚楼、转角楼、花栏栅、花窗格，古色古香，历经沧桑。通过交流我们得知，土家人虽豪放热情，但喜独居，这也为集中居住带来了困难。高山上住着一个女人，在她看来，一座木楼，一片田地，自给自足，再没有其他需求，因而也就不愿下山。

离开思渠，我们结束了半天的行程，却意犹未尽。

沿河如何脱贫，在我看来，无非是“出去”和“进来”两条路径。“出去”，即农产品“销出去”、年轻人“走出去”、旅游品牌“打出去”；“进来”，即“人才引进来”“资本引进来”“游客引进来”。

“除却扬子三峡美，更有乌峡多奇观。”滚滚乌江，在沿河境内形成200多里的山峡长廊。有高山齐云、蓝天一线的夹石峡，有奇峰突起、怪石嶙峋的黎芝峡，有峰回路转、山重水复的银童峡，有水深谷幽、百鸟争鸣的土坨峡，有竹影摇曳、白雾袅袅的王坨峡，等等。这些峡谷，构成了一条绵长的山水画廊。著名作家徐迟评价说：“大山峡、小山峡，阳朔山水甲桂林，都一样，而它们已略输文采，稍逊风骚，不如乌江峡谷原生而更近于自然。可惜，我们无法一一游历，好好感悟。”

“一江通黔渝，福泽千万家。”青山绿水养眼，清新空气养人。蜿蜒曲折乌江，倚山傍水古城。“明明沿江，怎就叫了沿河？”半天下来，我找到了答案：沿河人说沿河，音同银河。原来，沿河的所在，乃是天界一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