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 程励
[摘 要]文章基于城市居民视角,构建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的系统动力学模型,借助Vensim系统动力学建模软件揭示旅游发展背景下城市居民幸福感的外部因素的影响机理。通过对旅游、经济、环境、安全和居民幸福5个子系统的主要参数进行调节,预测游客接待量、旅游总收入、环境污染变化指数、社会治安案件存量、旅游风险增长指数、居民幸福指数及旅游就业人数等变量的演化趋势,模拟4种不同情景下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外部因素之间的影响机制与演化趋势。研究结果表明:方案4协同发展模式的仿真结果为4个方案中最优,此方案兼顾了旅游-经济-环境-安全-幸福5个子系统间的协同发展,既能确保旅游业的快速发展,又能降低由旅游业发展造成的环境污染和社会风险,能够有效地提高旅游地居民的幸福感。文章还通过政策干预与宏观调控,提出基于环境保护、安全治理与发展投资的协同发展模式,促进城市旅游的可持续发展。
[关键词]旅游发展;居民幸福;系统动力模型;成都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19)08-0012-13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19.08.007
引言
旅游是一种与幸福高度相关的休闲活动,本质上是通过旅游活动来满足和实现人的需要和行为所产生的社会关系和现象的总和,其目的是为了追求身心愉悦[1]。《“十三五”旅游业发展规划》中明确提出“把人民满意作为旅游发展的根本目的,通过旅游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使旅游业成为提升人民群众品质生活的幸福产业”。可见,旅游产业作为国民经济的战略性支柱产业,成为惠及民生、提升居民幸福水平的重要途径。探讨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之间的关系有利于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理应成为政界、业界和学界共同关注的话题,更是旅游学界值得深入研究的重要课题。
1 文獻回顾
城市居民是居住在城市最主要的生活群体。城市居民的幸福水平是城市发展质量的重要体现,也是推动城市健康发展的重要保障。然而,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城市居民的幸福感却开始出现停滞并有下滑的趋势[2]。多数学者认为快速城市化可能产生无序扩张问题,并由此导致环境污染、交通拥挤、社会犯罪、收入不公平、服务设施严重短缺以及生活节奏加快等一系列突出问题,从而可能降低城市居民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感[2-7]。冯亚平发现公共服务满意度会显著影响居民主观幸福感,加强基本公共服务建设可增强居民主观幸福感[6]。金明和杨炳成分析城市居民主观幸福感的驱动因素,发现城市居民的包容特征、信任和归属感会正向影响其主观幸福感[8]。
城市旅游是指“以城市整体的综合特质及旅游资源为吸引力,引发外来者参与城市中的各种旅游活动及其对社会、经济和环境影响的总称”[9]。城市作为城市居民生活发展的最重要空间载体,为人们提供了大量的艺术、游憩、娱乐和文化等方面的旅游体验,并吸引了大量的游客[10]。因此,旅游作为城市四大基本功能之一,最能体现“幸福”的内涵。它一方面能够改善城市居民的健康状况和增加居民的收入,另一方面能够满足城市居民追求多元化、高质量的生活品质,增加城市居民的幸福感。梁增贤等对城市旅游非正规就业者生活质量感知进行调研,发现不同人口特征和从业状况的就业者在生活质量的大多数领域幸福感差别不大,且幸福感处于中等水平[11]。Wang等基于主观幸福感数据评估城市景观价值,结果表明城市景观大部分属性会显著影响居民的满意度,并为当地居民带来相当大的价值[12]。
城市居民是城市旅游发展的见证者和参与者,与旅游发展休戚相关。理论上讲,城市旅游发展能够促进居民幸福感的提升,反过来会激发城市居民支持和推动旅游业发展的积极性。然而,居民幸福感本身又是一个复杂的多变机制,除了受到居民主观心理感受外,很大程度上因旅游业发展所带来 的社会、经济、文化、环境等外部因素的变化而变化。这些外部因素是指在旅游发展或活动中,扰动旅游地居民主观幸福感的外在环境因素,包括个体收入[13-14]、环境质量[15]、社会安全[16]、经济发展[17]等。
城市旅游发展是否能够提升旅游地居民幸福感?国内外学者对此存在一定争议。比如Adam和Marianna认为旅游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居民幸福感反而较高,国内游客要比国际游客更有助于居民幸福感的提升[18]。Ivlevs探讨国际游客接待量与居民主观幸福感的关联机制,发现游客接待量降低居民生活满意度,尤其是在旅游密度高的地区,这种负向关系更为显著[19]。Rivera等通过引入收入和非收入的中介变量来探讨旅游发展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揭示出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感呈正相关关系,但非收入因素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更大[20]。Tokarchuk等研究城市旅游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发现幸福感、社会治安、环境质量、工作满意度和旅游密度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皆有不同程度的正向影响[21]。卢晓以青岛啤酒节为例,实证研究大型节事活动对城市居民幸福感的影响,结论表明青岛啤酒节的举办能够显著提升居民幸福感,但同时也给当地居民的生活带来了一些困扰,引起当地居民不同程度的反感[22]。朱海燕和孙根年发现旅游恩格尔系数与城乡居民生活质量和幸福感在时空变化上正相关,时间维度上反映生活质量的变化,空间维度上指示幸福感的区域差异[23]。可以看出,城市旅游发展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会带来城市居民收入增加、视野开阔、愉悦身心等积极影响,但另一方面可能会引起环境污染、物价上涨、收入不均、安全风险突出等诸多社会问题,影响城市居民的生活质量,降低了居民幸福感。
因而,旅游发展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具有非线性特征,这主要是由于旅游地居民幸福感会受到多种内部与外部影响因素的综合作用。目前,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重视旅游发展背景下城市居民幸福感外部因素的影响机理。张海霞和周玲强发现收入、年龄、文化程度和职业4个变量对城市居民游憩幸福感有显著影响[5]。张彦和于伟认为主客冲突会负向影响旅游地居民的主观幸福感[24]。高园发现旅游发展对居民主观幸福感的外在影响主要表现在经济、社会、生态、文化和政治等方面[17]。杜志雄和宋瑞提出通过引导当地企业和居民参与旅游发展,将发展旅游与居民收入水平紧密结合,提升城市居民的幸福感[25]。粟路军和何学欢认为城市居民幸福感与游憩行为在交通工具、停留时间、游憩花费上存在显著差异性[26]。
综上所述,旅游发展与城市居民幸福之间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线性演化关系。在系统结构上,旅游发展与城市居民幸福的关系形成一种由多个子系统构成的复杂多变和相互影响的系统,且不断受到系统外部因素的干扰和驱动,具有非线性、复杂性、动态性和反馈性等特征。研究方法上,目前国内外学者大多采用传统的社会统计方法研究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的线性关系,这并不能揭示其非线性机制以及在时间序列上的演化趋势。而系统动力学的研究对象正是这种开放性、复杂性和非线性的系统,即系统的行为模式与特性主要根植于系统内部要素间以及与子系统间的动态结构与反馈机制[27],因而二者高度契合。基于上述原因,本文采用系统动力学方法,基于城市居民视角构建旅游发展与城市居民幸福的系统动力模型,并以成都市为例,通过参数调节,对不同情景下旅游发展与城市居民幸福的关系机制和演化趋势进行仿真模拟,旨在揭示旅游发展背景下城市居民幸福感外部因素的影响机理,以期为城市旅游可持续发展路径提供新的思路。
2 研究区域、系统结构与数据来源
2.1 研究区域概况
成都市,位于四川盆地,享有“最中国文化名城”“中国最佳旅游城市”和“中国十大幸福城市”美誉,是中国西部地区最主要的旅游集散地。近年来,成都市旅游业飞速发展,旅游经济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其中,游客接待量在全国副省级城市中排名第二,旅游产业对经济发展的贡献作用更加凸显。同时,成都市也是旅游资源富集区,至2015年,拥有国家A级以上景区77个、中国历史文化名镇5个、全国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示范县8个、全域旅游示范区7个,现已初步形成集世界级遗产观光、休闲、时尚购物、美食体验、商务会展、文化创意和生态度假为一体的世界型旅游目的地及亚太旅游集散地[28]。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成都市与其他大型城市一样,出现了环境污染严重 [29]、社会治安事件和刑事案件高度频发 [30]等突出问题,严重影响当地居民的幸福感。基于此,本文以成都市为研究案例地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2.2 区域旅游可持续发展系统结构分析
2.2.1 系统动力学因果反馈分析
系统动力学(system dynamics,SD)由Forrester教授于1956年首次提出,是一门基于控制论、系统论、反馈理论等,将定性和定量方法有机结合,主要研究复杂系统内部的动态结构和反馈机制的交叉性学科。其突出特点是能够有效地模拟非线性、高阶层、多反馈和复杂时变的系统问题 [31]。在旅游研究领域中,国内学者主要将系统动力学应用于旅游规划[32]、城市旅游[33]、可持续旅游[34-35]、商务旅游[36]、和生态旅游[37]等方面。本研究认为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感外部因素的关系是一种涉及旅游、经济、环境、安全、幸福等多要素的内部流动与输入、输出而形成的开放性复杂系统[18,21,23,34-35]。在系统模型中,旅游子系统处于系统模型的核心位置,与其他子系统相互作用,相互制约,彼此反馈,共同构成一个非线性、动态、高阶且具有多重反馈结构的复杂动态系统。本文构造的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的系统(tourism, economy, environment,life happiness,safety, TEELS)包含旅游子系统、经济子系统、环境子系统、安全子系统、居民幸福子系统5个子系统模块。
基于系统动力学理论,将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的系统模型的数学公式描述为:
[TEELS=Ui=15SiSi=f(L,R,A,δ,t)]
式中,S1到S5分别代表旅游、经济、环境、安全、居民幸福共5个子系统。L为水平变量,R为速率变量,A为辅助变量,δ为参数,t为时间变量。
各子系统的因果反馈关系是系统动力学模型构建的前提和基础。本文首先建立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的因果关系流程图,反馈路径如图1所示。
(1)GDP→+固定资产投资→+旅游固定资产投资→+旅游资源吸引能力→+游客数量→+旅游收入→+GDP。
(2)GDP→+固定资产投资→+交通设施投资→+交通便利指数→+游客数量→+旅游收入→+GDP。
(3)GDP→+环保投资支出→-环境污染指数→-游客数量→+旅游收入→+GDP。
(4)GDP→+公共安全支出→-旅游风险指数→-游客数量→+旅游收入→+GDP。
经济增长与旅游发展的关系一直是旅游经济研究的热点。一般而言,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能够为旅游发展提供便利条件[38-40],同时旅游业发展也会推动地方经济增长[41-43]。一方面,GDP增长会使得政府可以投入更多的资金治理环境污染、维护社会治安、建设旅游基础设施和交通设施,以及开发更多的旅游资源,这些因素会促进游客接待量增加,从而带动旅游收入的增长[24,34-35,44];另一方面,旅游发展会通过增加就业、提高居民收入、带动投资、刺激消费等方式来拉动GDP[24,34,45]。
(5)游客数量→+旅游收入→+居民收入水平→+居民幸福指数→+居民支持参与→+游客数量。
(6)游客數量→+旅游收入→+就业水平→+居民幸福指数→+居民支持参与→+游客数量。
旅游经济的增长为城市居民幸福感的提升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23]。旅游产业的发展在带来大量就业机会的同时,会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环境,促进当地居民收入水平和生活质量的提升,增强居民的幸福感,进而会激发他们参与旅游发展的积极性,进一步推动旅游业发展[23,46-48]。高园发现个人收入与旅游地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呈正相关关系[17]。陈有真和贾志永基于幸福感视角对北川旅游经济进行探讨,发现经济收入与居民幸福感有着明显的正相关关系,建议可以通过旅游发展促进经济增长、提高居民收入、提升当地居民幸福感[48]。在幸福感和就业意愿方面,庞洪伟和巩艳红认为居民幸福感的提升能够激励他们寻找工作的意愿,提高其就业概率[49]。
(7)游客数量→+环境污染指数→-居民幸福指数→+支持参与程度→+游客数量。
(8)游客数量→+旅游风险指数→-居民幸福指数→+支持参与程度→+游客数量。
(9)游客数量→+居民消费水平→-居民幸福指数→+支持参与程度→+游客数量。
(10)GDP→+环保投资支出→-环境污染指数→-居民幸福指数→+支持参与程度→+游客数量→+旅游收入→+GDP。
(11)GDP→+公共安全支出→-旅游风险指数→-居民幸福指数→+支持参与程度→+游客数量→+旅游收入→+GDP。
与此同时,单纯的旅游经济收入增长并不能够完全提升居民幸福感[20,23,50]。这是由于旅游发展可能会带来环境污染、旅游安全风险凸显、收入差距拉大、消费水平过高等社会问题,严重影响居民的生活质量,进而降低他们的幸福感和参与旅游发展的积极性 [51-52]。因此,政府部门必须加大污染治理投入和公共安全支出,优化旅游地生活环境质量,增强当地居民的幸福感[34,53-54]。鲁元平和王韬认为收入不平等对居民的主观幸福感有显著负面影响,并通过社会犯罪间接地对居民的幸福感产生负向影响[53]。党云晓和张文忠研究发现环境污染显著负面影响居民的幸福感,良好的社会治安和人文环境对居民幸福感影响为正[51]。
2.2.2 系统结构分析
本文使用Vensim软件建立TEELS系统动力模型,通过软件的模块功能解决系统变量的输入-输出之间的关系,并在上述因果反馈路径的基础上,构造旅游发展与居民幸福的系统动力流程图(图2)。各子系统内部结构见图2。
(1) 旅游子系统
旅游子系统是TEELS系统中的核心系统,与其他子系统相互关联、相互作用。本文主要选取旅游固定资产投资额、游客接待量、旅游总收入、旅游就业人数、A级以上景区数量等变量来反映旅游子系统[34-35,54]。其中,游客接待量、旅游就业人数为水平变量,游客变化率为速率变量,旅游固定资产投资额、旅游总收入、A级以上景区数量和游客增长指数为辅助变量,并与其他子系统连接。
(2) 经济子系统
经济子系统主要通过经济结构(从业结构、产业结构)、产业水平(GDP、人均GDP、产业产值)以及产业投入(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交通设施投资水平等)来反映[24,36,55]。其中,一二三产业产出、一二三产业就业人数为水平变量,固定资产投资、GDP为辅助变量与其他子系统对接。
(3) 环境子系统
旅游发展对环境子系统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环境水平(废水存量和固废存量)、环境压力(废水排放量、固废排放量)、环境治理(环保投资支出)[24,34-35]。其中,将废水和固废的排放量和处理量作为水平变量,环保投资支出为辅助变量,与旅游子系统耦合,并引入环境污染变化指数变量综合反映环境子系统。
(4) 安全子系统
大量游客涌入旅游目的地在一定程度上会引起偷窃、抢劫等社会治安事件,严重影响旅游地居民生活质量。因而,旅游地政府必须加大公共安全支出,提高安全治理能力,以减少社会安全事件的发生[45,52,56]。本文应用旅游风险增长指数来反映旅游地安全水平,将社会治安案件发生数量和社会治安案件查处量作为水平变量,社会治安案件存量、公共安全支出、旅游风险增长指数作为辅助变量与其他子系统对接,影响居民幸福子系统和旅游子系统。
(5) 居民幸福子系统
学界关于居民幸福感的测量已有了丰富的研究成果。本研究借鉴程国栋和徐中民[57]、郭玲玲和武春友等[55]、张会平[58]等学者的观点,基于旅游发展特征,运用客观指标构建旅游地居民幸福指数(公式1),客观上反映旅游地居民的幸福感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
[居民幸福指数=W×TG×U×I×H×S×100] (1)
式(1)中,W表示收入增长指数,T表示交通设施便利指数、G表示基尼系数,U表示失业率,I表示居民消费价格指数,H表示环境污染变化指数,S表示旅游风险增长指数。
2.2.3 主要变量说明与数据收集
系统模型的空间边界为成都市,仿真模拟时间为2006—2030年,仿真步长为1年,以2006年指标数据为初始值,增长指数变量以方案1数据作为参照基数,同时以2006—2015年的历史数据为模型参数的确定依据。基于数据的可获得性、可衡量性和科学性原则,模型中原始数据的参数全部来源于2006—2016年《四川统计年鉴》《成都统计年鉴》《中国旅游统计年鉴(副本)》《四川旅游年鉴》以及《成都市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系统参数获得的方法如下:
根据算数平均法确定的参数有:一产产值增长率(0.07)、二产产值增长率(Time>=2014, 0.07;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