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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朗扎西岗村的乡村生活

时间:2024-05-17

非典那一年与老张,一只狗;一辆稍作改装的2045小妾,开始了我们玛卡种植试验的旅程,从广东出发,沿着广西防城陆路边防线一路向西,车子行进到怒江和高黎贡山并行的丙中洛,进入西藏界。丙中洛是进入藏东南南端察瓦龙乡最近的路,只有96公里,车到13公里,本就没有错车位的路,到此消失,只剩了一条马帮行走的路,只好掉头回六库经永平到大理,从下关沿茶马古道一路向北到盐井进藏。那时整个西藏境内只有八一镇——拉萨400公里的油路,每天最多走200多公里,滇藏沿线自然是每县必住。深夜12点到达林芝县境内的鲁朗镇时已经走了一星期。

连日下了一个多星期的大雨加之鲁朗至林芝八一镇的318国道正在修路,多处的塌方将一辆辆从北向南进入八一的车辆搁置在街道不足500米长的鲁朗镇,除了镇政府,旁边唯一的一座水泥建筑鲁朗宾馆都住满滞留的司机和行人。小镇上木板房搭建的饭馆兼旅馆也住满了人。当时的住宿多是10元一位的通铺,环境可见一斑 。好在车后座早已拆掉改装了简单的床,吃过晚餐,车就停在镇政府的院子里,倒头在“房车”上一觉到天光。

来到扎西岗村,是到达鲁朗镇的第二天,清晨云雾缭绕的小镇静悄悄的,一对马帮正沿着满是泥泞的318国道慢慢走过小镇。在镇上转了一大圈,没有一家店开门。近两个小时的时差自然是没有早点吃的。回到镇政府时,见到围墙边两个牵着马的藏族女人,正在往围墙的栏杆上拴马。见到我们走来笑盈盈的冲我们打招呼。这二人便是后来我们驻足此地的引路者:德吉嫂子和拉姆小姑。拉姆的汉语当时只局限在一个一个的汉语单词往外蹦,德吉更是只字不会,只是在一旁笑。她们连比划带说,终于搞明白了,路不通,叫我们去她家里喝茶。我们甚是感动,连忙点头答应。

当时的鲁朗镇离扎西岗村不过3公里的路程,拉姆牵着马招呼我骑上。朝着风景如画扎西岗村慢慢行进。没成想这竟成了我们开启全球在西藏林芝鲁朗峡谷成功引种玛卡先河的里程碑,也是宅在扎西岗村12年的起点。

原计划在鲁朗峡谷区域进行的玛卡试验种植就此在扎西岗村拉开了帷幕,拉姆的家成了我们的居所。更感庆幸的是我们进住的拉姆家,是当地为数不多的擦贡(译音)大家族,主人叫仁青次仁,西藏民主改革后,一直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

老书记的妻子索朗央金给这个四代同堂大家庭养育了四个优秀的儿女。大女儿白玛已经出嫁,大儿子次仁是村里的木匠,能歌善舞入赘在同一村的阿雅白玛卓玛家,小儿子尼玛乔心灵手巧,留在仁青的身边,是家里的顶梁柱。小女儿琼吉是村里唯一的工科女大学生,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一直在西藏电信部门担任领导岗位。精明能干的拉姆是同村拉巴家的女儿,是老书记的小儿媳。

第一块开启了全球玛卡种植成功的玛卡试验田,是老书记家门前的菜园子。扎西岗的试验开始后,山南、日喀则的玛卡试验也随着我们的行程开始,扎西岗的试验田就交给了拉姆照看,拉姆成了第一个参与玛卡种植的贡布女人。春去冬来玛卡在扎西岗村的试验获得成功。也开始了我们与老书记一家人朝夕相处的、和我们12年的乡村生活。

位于贡布拉则神山脚下的扎西岗村和现在已与之合并的仲麦村是个有着近千年历史的自然村落,将近一千来户人家。1950年墨脱的特大地震,这里也遭受了灾难性的损毁。到目前两个自然村也只有五、六十户人家。

老书记的爷爷是这个村里的勇士,他身上总是佩戴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藏刀。清末,噶朗王朝波密部众经常剽掠过往,且自恃地险民悍,不时出剿抢劫。鲁朗一带是他们经常来犯的地方 ,波密悍匪曾与老书记的爷爷狭路相逢,他身上佩戴的这把藏刀灵光乍现,不等主人出手,已出鞘搏战。杀退悍匪后,这把藏刀就成了全村的佳话。中印自卫战,年少的老书记跟着村里的大人,参加了为解放军运送补给物资的队伍,这把传承给他的藏刀披荆斩棘,一直跟随着老书记到现在。

住进老书记家的第一件事,是尼玛乔把他家楼下三十多平米本放农具、杂物的大库房用一块块木板隔出了一个十几平米小房间。这对我们来说要花费一两天时间才能搞完的事情,尼玛乔三下五除二,连同一个实木的大木床。一个写字兼工作台和一个堆放杂物的架子两三个小时搞定,又从楼上搬下来一个藏式的茶几。接下来是取暖生火。因为不会用柴火,每次生火都是尼玛乔和拉姆下楼来帮忙。学会了生火,还要学会用高压锅在柴火上能把面条和饺子不煮烂、把米饭不煮糊,着实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找到窍门。老书记一家每次看到我们煮饭的狼狈样总会叫我们上楼跟他们一起吃,或端下来些饼子给我们。一来二去,我们索性就不煮了,只炖上一大锅肉、炒上两三碟菜,端到楼上和大家一起吃。闲时还会和尼玛乔及他们的表兄弟喝上几杯。老书记也会在一旁边喝边看我们聊天。阿佳是这个家里最辛劳的,不管我们坐到多晚,都会笑眯眯的给我们添茶、倒酒,一直到我们离开。拉姆很少跟我们一起喝酒,但有时也会看到她醉眼朦胧的到夜半才回来。尼玛乔不以为然的告诉我们是跟同村的姑娘们跑到镇上的茶馆喝酒去了。时间长了,才知道村里都是这样,男人跟男人们喝,女人跟女人们喝。茶馆是村里人社交的场所,走进茶馆每个人都会热情的招呼你,熟悉的人自然会敬酒与你叫你盛情难却,三杯两杯下肚,自然而然的便会交织进他们的氛围。

对于半农半牧区的村民,平日的工作除了田间的劳作,放牧、挤奶占用了他们大量的时间,村里的每个人都很忙,晚上的茶馆自然就成了大伙嬉戏、放松的好去处。贡布人秉性中淳朴、热情的天性感染着我们,很快就让我们融入了他们的生活。

我们小屋的常客是拉姆四岁的儿子尼玛罗布,几乎每天的中午晚上都跟我们吃在一起。早晨一起床,他就会跑过来看我们刷牙,问他要不要刷,他就使劲的点头,买了小牙刷和牙膏,他便天天跟着我们刷。到上学的时候,已经是个口袋里每天攥着纸巾随时擦鼻涕,早晚都要刷牙的小男生了。有时他会很晚了不上楼,奶奶就会叫他去睡觉,他便会扯着嗓子说,阿姨一个人在下面会害怕,我得在下面陪她。每次听他这么说,一家人都会笑的前仰后合。

拉姆的女儿白玛是村里的小美人,兄妹俩个一个跟着奶奶睡,一个跟着妈妈睡。白玛平时很害羞,不太爱说话,可淘起来尼玛也不是她的个儿,一个午后忽然听到小尼玛异样的哭声,跑到院子一看,白玛大头冲下在窗外、脚勾在二楼的窗框里,两条小腿眼看就要勾不住了,随时就要掉下来,我边喊老张边伸出双臂准备接住就要掉下来的白玛。老张一个健步冲到二楼窗边一把把白玛拎了下来。全家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书记家一台十几寸的彩电那时也只能收两三个台,一个中央一台,二个藏语台。没有网络,没有电信、移动信号,难得这样的原生态。玛卡的试验种植已经从书记家的菜园子,升级到了村子上边一大片多年未耕种的荒地上。除了照料试验田,查资料看书和抽样检测就成了晚上和空闲时的专用时段。洗澡在村里是一种奢侈。通常我们会每个星期去一次八一镇,邮寄样品、去网吧、洗澡、买些生活用品和蔬菜副食......有事去不了,只能在屋子里,洗衣盆当浴盆,把炉子烧的很旺,再在上面架上一大锅水,边洗边往大盆里加水。小尼玛每次看我白天挂窗帘,总要爬上我住的窗台往里窥探,想看看我在里面到底做什么。到底被他偷窥到了,便缠着拉姆也要给他洗澡。鲁朗的仲夏中午可以穿着T恤,短裤,晚上却要穿保暖衣裤,睡觉更要盖上棉被。我和拉姆就找了个晴空万里的午后,拿上洗衣服的大盆,在院子里给两个小家伙一个一个的洗。两个小鬼沐浴更衣,干净了不少,再看洗衣盆已经惨不忍睹,盆里的水像洗过N遍的拖地泥水,光是洗衣盆就刷了半个钟头。

风景如画的地方一定也是地杰人灵,村子里的适龄男女虽然并不懂得什么叫优生,可他们的孩子一个个都是精灵可爱,眉清目秀。小尼玛尤其的灵巧、聪明,虽小小的年纪,却认得很多毒蘑菇和可食用菌,也知道蘑菇长在啥地方。他也是尼玛乔的好帮手,赶起猪来像模像样。最擅长的是采羊肚菌,这种菌很稀少也很贵,拿到市场上可以卖不少钱。仲夏雨后的早晨我常会跟着小尼玛到林子里采蘑菇,看到我采到乱七八糟的蘑菇,他就会大叫着“有毒”。采回来的菌子,大多时候是青冈、蛋黄和一种叫疯人菇的红色蘑菇,村里人讲,这种蘑菇如果不把它煮得很熟,人吃了就会发疯,所以叫疯人菇。还有一种形似扫把的扫把菇,肠胃不好的吃了会拉肚子,我倒是属于可以时常受用这种美味蘑菇而又不会腹泻的人群。有时会采到一种3斤半重的无名菇,尼玛乔就会用小刀仔细的把皮削掉,然后切片抹酥油撒盐巴在炉子上烤着吃,如同碳烤松茸般极其美味。削掉的皮用来煮汤,除了蘑菇的清香这种蘑菇煮出的汤还与其他蘑菇不同,略带苦味。

春天,草原上第一个开花的是一种淡紫色的报春花,沁香扑鼻,小尼玛经常会在赶猪回来时,送给我一个用这种小花儿编的花冠,或采上一大把,帮我把它放到小玻璃瓶里装上水放在窗台。十几平米的小屋顿时芬芳四溢。

初夏老书记的小女婿琼达从他的老家朗县用麻包装来一只丁点大黄色的小土狗送给我。看着它晕车吐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出它后来竟成了扎西岗村的“狗王”。给它取名叫东东,跟着我们走边疆的狗狗“希希”是我养了十几年的纯种京巴,自然成了东东的长辈。东东虽是小辈,长得却飞快,不出几个月已经长得小牛一样大,一身火红的鬃毛,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风范。恰巧尼玛乔养的母牦牛生了只与黄牛杂交的小公牛要杀掉,我赶紧找老书记叫他不要杀,把这只小牛送给我。老书记没说啥,点点头就算送给我了。从此十几个平米的小屋和书记家的院子一下子变得鸡犬不宁。

早晨一起床,还没走到院子洗漱,小牛就会哞儿们儿的叫着跑过来用嘴不停的撞我,赶紧用温水把奶粉和糌粑调匀,再拿上一个尼玛乔用液化气管子和木片做成的小牛专用奶嘴,把奶嘴的一头放进调好的糌粑奶里,一头放进小牛的嘴里,不消十分钟,就会给它吃的干干净净。东东常来偷吃,经常是一只狗头、一只牛头,一起挤在一个盆子里吃。希希是个地道在城市长大的宠物,对它们的美食不屑一顾,总想绕着小牛看个究竟。不到一个月,做了驱虫保健的小牛已经长得肥嘟嘟了,老书记看着欢喜,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突然一天冲着我说,小牛该去吃草咯,尼玛乔嘻笑对我解释,你喂得太好了,他舍不得给你了。无奈,小牛的确要去吃草了。

一年中,五到九月是这里最美的季节。坝子上的草都绿了,五颜六色的花儿也开了。清晨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清爽潮湿的空气里是煨桑和牛粪混合着青草的香味,远处贡布拉则神山的半山腰缠绕着飘渺的哈达云,云里雾里的像是仙境。从神山背后投射过来的朝阳,折射成一道道迷幻的光影,无怪乎长枪短炮的的色友,都会在这里流连忘返。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朝一夕在你不经意的漫步中悄悄的就侵入到了你的细胞,每每嗅到这种气息,就会目酣神醉、心若止水。

顺风顺水的第三年,玛卡大田试验周期转眼结束了,我们成了这里的村民,几十户人家也成了我们的邻里。村里的姑娘、阿佳、小伙、阿达都成了玛卡种植的熟手。我们的房子开始在扎西岗与仲麦中间的小山岗上开工了。就要与老书记一家人分开了,心里却没有失落和感伤,是玛卡为我们搭起了一座亲情的桥,让我们像一家人一样继续着和他们一样的日子和劳作。收获的季节,也是我们要返回内地过年的时间了,把育种的工作安排妥当,叮嘱尼玛乔照看好我们的东东。告别老书记的一家,来年我们又会回到这个美丽的村庄,继续我们宅在西藏、宅在扎西岗村的乡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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